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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人格爆発:永生之酒

而他却在这样的诅咒之中,依然怀抱着被爱的渴望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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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直下云霄

当明台从旅客通道走出来,整个大厅已是哭泣和欢呼的汪洋。机场广播里一遍一遍播报着对某不具名航班安全抵达的喜悦之情,言外自然也囊括了对本公司免去一场旷日持久的大型诉讼的欣慰。他直直走过去用力抱住自己20分钟前被吓得半死的哥哥,仿佛彼此之间一切的隔阂、不满和钻牛角尖全都在某一瞬间烟消云散;很难得地,明楼也紧紧回抱着他,激动之余甚至非常想吻他。假如明台那位不知信的哪个门道的宿命论的热心邻座没有赶过来把他刚才在飞机一侧引擎着火引发的狂乱思潮中写下来的遗书送还给他的话,故事应该可以就这样完满地结束;然而事与愿违,当哥哥拿过来一看,差点鼻子都气歪了:“我要是死了,明楼先生可以再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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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希腊神话

明台今天没去上学。他发现了,但没去问为什么。宽容地讲,立场不足。早餐结束时候弟弟与他反方向地走过,擦肩的一瞬,手指暗暗在他掌心揉了一下,仿佛芬芳的电流自清晨的诗里绽放,奔涌,追寻他,索求他,不放过他,要把他淹没。这就是说,今晚他还会来找他的意思。那滑腻的肌肤、甜蜜的嘴唇和灼热的气息,还会来找他。他推开家门走进日光下,烧灼心魂不可名状的,是为幸福的气息,是为罪恶感。




//.e




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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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私生活 None of Your Business (3)



明楼45岁这年,有天晚上梦到自己老态龙钟、病入膏肓,躺在床上万念俱灰,院里还逼着他写回忆录,他动笔第一行字:「记得那年,我与台儿新婚燕尔,然……是他先求的婚。」只听一声巨响,青葱模样的明台闯进门来,义正词严道:『瞎讲八讲!』明楼醒过来,闹钟铃声大作,他找完眼镜找手机,原来给明台塞在拖鞋里,正大言不惭地唱道:“我对你爱爱爱不完~”



他本不信这话,直到有一天,他收到小家伙正经过头的邀约,不知要商议风花雪月还是人生哲学,赶忙打发了工作收拾了自己准点赶去,明台晚来了5分钟,他感觉像把剧台上的生离死别看了一百遍那么久。弟弟正经打点之后好看无比,像块巧手精制的漂亮点心摆在盘子里,而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拿起叉子,真是混蛋。



“我直截了当地讲,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要像偶像剧……”



难得忐忑的明台紧张得连吐一串拗口措辞,拐弯抹角绕不到重点;明楼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搁,轻轻地却把明台吓了一跳,闭了嘴咬着唇由下往上地看得他受不了:



“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公允地讲,这话问得很不负责任。就在前一天,他出门上班,临到门口想起东西没拿,路过弟弟卧室却又三心两意地走进去,睡着的小家伙乖巧恬静,他仿佛在床头坐了一个世纪里的99年那么久,终于伸出手去撩开刘海抚过眉眼,如此甜蜜可亲令人怜爱到极点,忍不住落了一个吻在额头,等了一会儿,最终又落下一个在嘴唇上。假如那天明台不是在装睡的话,说不定一切就可以这样结束了;退一万步讲,假如非要给这段真情加上一个名字,他希望是:不惑之年的无疾而终。然而事与愿违。



回到眼前,明楼承认自己也不是百分之百每次都能把弟弟看穿,至少在那100%之中,目前这1%依然存在让他出乎意料的可能性。尤其是等到明台往他面前放下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一边抬起头来对他讲道:



“我希望——是一场生活剧。”



要黄金档的。哪怕充斥着最滑稽狗血、逻辑不通的剧情硬伤让人怀疑编剧和资方的脑子同时被门夹瓦特了,即便观众口味再怎么乐观幼稚往往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无情可笑,讲得冠冕堂皇一点,只要我一息尚存而你也没有绝望弃剧,大结局的那天我依然想要和你共同守候,是不是?



——以上独白,出现于某个时刻的明楼内心。需要指出的是,这样的明楼,只存在于那年那天那个下午的那个咖啡厅、那张桌子前面那个用面无表情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目瞪口呆的明楼的精神世界之中。



当然了,这一切明台都不会知道。就像明楼也不会知道,明台早在他自以为无声无息地推开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大半。当他的手指落下,明台已经心如擂鼓。等到嘴唇相触,心里就一千一万遍无声地呐喊:死而无憾!



于是,这样一无所知的明楼拿起盒子打开来,翻来覆去地端详片刻,向着那枚毫无装饰的光板儿戒指皱眉道:



“噶小气。”

“我没刷你的卡!”



忽然变得不机灵的明台急得好像要闹起来了,伸手就要来抢;他手腕一收,根本没让对方够着,顺带还捉住了弟弟的手,隔着桌子来回捏了捏,骨节圆润柔软纤细,比自己小上一大圈的一双手,很白很白。



“我还在想,是不是永远用不上了。”



明台在他面前现实演绎了什么叫“眼珠子要瞪出来了!”——就在看着明楼从怀里摸出来另一枚戒指,并且套到自己手指上的时候。



“——什么时候?”

“你讲呢。”



望进彼此眼眸深处,万语千言。

明台有些哽咽,而他不过掩饰得更好些。



“…………你这不也没钻!”

“你还要上学的,别太招摇。”



好吧。头一次,小祖宗轻易地接受了他的抠门借口,满足地吻了吻手指;乐观地想,或许下一个就轮到他了。而等到明楼终于把他的小柏拉图、小罗密欧和小佛洛依德揽在怀里,名正言顺地耳鬓厮磨之际,一时间情怀上涌,心血来潮问道:“还记得麦琪的礼物*么?”明台点点头。“如今有何感想?”

明台露出一个感悟深刻的表情,严肃答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小混蛋!明楼忿忿地拍了他的屁股,表现出一个知音难觅的样子来。







※※※※※※※※※※※※※※※※※※※

*麦琪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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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私生活 None of Your Business (2)



下班只差5分钟,金融学院办已经耐不住由一早弥漫至傍晚时分的乌烟瘴气,纷纷地端着茶杯面面相觑,恨不得凭空多出一桌子干不完的活。过年的喜庆气氛对这个年纪的学术人士来说基本上只有四个字:如鲠在喉。明楼从不吝惜红包、回家也不用端茶倒水伺候亲戚或是帮老婆买汰烧,是办公室里的叛徒分子。准时准点,楼下一辆扎眼靓车守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明教授掀开车门踏进去;车子熟门熟路地开出校门口,留下一地撒钱般的轰鸣。



“你开这辆过来,是想让我上校园八卦头版。”



明楼坐定以后犹豫半天,最后选择用双手把公文包捂在胸前,眼神有种当了冤大头的沧桑。花了自己那么多钞票却连个搁东西的趁手地方都找不到,实在心痛。



“你那辆还没修好,再说新车也需要多磨合嘛。”

“你早说,我自己叫车回去。”

“什么话,岂非置我于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地!”



那边厢一脚油门下去,明楼不想说话了。一手探下去摸索座位周边调节座位的机关,半天没摸着,只好默默作罢。改装费赶上一辆中档跑车的车载音响让他犹如置身播放着上世纪引进动作片的影院之中,浑噩恍惚摇摇欲坠;随着节拍摇头晃脑的明台一路上嚎得他七魂也丢了六魄,心里庆幸孩子自小没什么音乐梦想,最多也就为祸一下家里人,当然主要是他。



滑进自家车库,明台解开安全带,伸手在面板触屏上摁了一下,明楼感觉到椅背缓缓向后倾靠,头颈到背脊一阵解脱有如升天,不由得放松警惕,放任明台不顾自己一米八几的个子硬是挤过来跨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夺下一吻。唇舌濡湿意犹未尽之中只听得:“准备好战斗,今天来了三个舅公五个姨妈七个姑奶奶。”



明楼看着小家伙深情的双眼,觉得自己的颈椎炎马上就要卷土重来。







明楼在各种家族宴席中修行多年,见过了大风大浪,以一个波澜壮阔的对外独身状态挺过了年轻时代,到了这把年纪,亲眷们早已识相地收起唾沫,再不对他的生活理念表现出过多的关怀——翻译过来,没戏,别废话了。明楼从记不清楚辈分的某个姑表手里接过孩子来逗了一会儿,明台剥了个虾刚递过来要喂小小孩儿,旁边不知谁多话一句:“明楼也早点自己生一个玩儿啊。”他随口回一句:“这事儿快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明台细白手腕朝里一翻,把虾子扔回了自己嘴里。明楼心底暗叫不好,桌布底下的鞋尖上已挨了一记;没过一会儿他感觉到那只手滑进他大腿内侧,不给他留一点余地,马上就要算账。



“我是真醉了。”明楼一面摆手致歉,一面起身离席;明台敷衍了事地陪他演到门口,一关上门就径自往停车场走过去。他们早已搬出祖宅另辟了住处,不是世外桃源,不是人间仙境,说遗世独立太高冷,说避人耳目又太苟且,除了最亲最近的一圈亲友,没有必要让两个人的生活变成新闻。明台在大是大非上对他十分顺从,中等事件也往往有商有量,至于细枝末节——他想,总不能要求这么高,说到底还是个小祖宗呢,哪有不哄着的道理,是不是想造反。



适度纵容所不可避免的结果就是,该祖宗一打开门就把他拽进来摁在玄关墙上又摸又啃又亲又蹭,估计一路上钻牛角尖越想越多,一副不打算跟他谈心的倔样,看着怪可怜。明楼好不容易把人哄回卧室,从床头柜里摸出套子亲着耳朵安抚地问:“帮哥哥戴上?”作为正式答复,明台夺下他手里的物事扔得三丈远,一翻身把他骑在胯下,义正词严道:“射进来,不然离婚。”



明教授审时度势,立即尽到了婚姻关系中被压迫一方的重大责任,在他那忽然变得有些易感和脆弱的小伴侣把不健康情绪完全地排出体外之前,他只出力不出言,没有发表半个标点的评论。授精有量无质,有丝分裂也尚未提上议程,最后明台提议养些会喵喵叫或者汪汪吠的,他点点头说,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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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私生活 None of Your Business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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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的同学会并不定期,大家心照不宣,下一次能凑起来的人只会更少,不会更多。两年过去,果不其然又缺了两个。一个至今没法把遗骨接回国来,另一个对外说是病入膏肓不便探望,实际上呢,没人说得准。仍有力气和自由坐到桌边的,面面相觑难免心生感慨,不由得多喝一杯。明楼在碰杯的喧闹中摸出手机一条一条地翻短信,一大串提醒占了满屏每条只写一个字,连起来是:再—不—回—来—我—就—把—衣—服—穿—回—去—啦。老损友酒酣耳热,瞥见他手上的戒指,笑道:“明大教授也偷偷摸摸结婚啦?看不出来啊。”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不置可否,顺势起身离席:“再不回去要闹我一晚上了,小东西等不及。”

转身,开门,留下一屋子的目瞪口呆和窃窃私语。寒风习习拂起他额前的头发,忽然就倍感潇洒。年头上明台说了一句话,他就慢慢把发胶戒了;不是迷信,头发遮住脑门儿确实显年轻。




明楼没告诉他们的是,这个饭局上的这个定论,其实完全属于过期新闻。金融学院院长和学生隐婚的八卦已经传了好些时候,他们错过了大部分的精彩和热烈。传闻没人澄清自然而然就上位成了事实,争论中心不过是哪一方先下的手;社会版跳出老夫少妻婚后财产纠纷或者亲子鉴定结果不符的新闻,明楼早些年还会瞥上一眼,到了后来,连提示窗都懒得去关,淡水流风随它去也。明台把知名学者不顾争议迎娶小自己三十岁的研究生的热点新闻戳给他看,见他不理自己,赖在书房的沙发上摇头晃脑大声念:“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如愿以偿地被明楼一把拎起来扛回卧房去。脖子上一根秀气细银链,姐姐送的,仿佛他永远都是自家的娇宝贝儿,现在串着一枚光板儿戒指,没有丘比特切工八心八箭,没有珠光璀璨一颗永流传,只有内圈简简单单刻着一个名字,简直小气得要死。他感动地想,不愧是我哥,越有钱越抠门。



“说谁八十,说谁梨花呢?”明楼熟稔地抽出他腰里的皮带,拿在手里抻得啪啪响。“没有没有,你也就是一半多。”明台讨好地蹭蹭他。尽占便宜,把自己往小了比,你也不是十八了呀——明楼在心里翻翻眼珠,玫瑰味道的嘴唇已经乖乖地贴上来。如狼似虎不过是相对而言,明台早年已经见识过了,无需赘述。奇迹在于弟弟的三分钟热度竟真的熬过了一年又一年,陪伴着他步入某个对什么事情都开始有些忧心忡忡的年纪。他把值得自己多思考几分钟的东西想了个遍,也找不出一件比眼前这个更重要的。历史毫无疑问是循环前进的。就像他一开始怕把小家伙弄坏了所以不怎么做个彻底,现在也往往如此,功利地讲,意思到了就行。身心舒畅之时,他慢悠悠地说道:“真怕哪天喂不饱你。”一半是调侃一半又怕不是调侃。明台嘴上功夫日益精进,关键时刻把他满膛的弹药堵在枪口,一边作势要骑上来,他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把淫贼压翻。电视剧里说得对,爱让人矫情。怀着这份矫情的心情他单方面把明台定义成这世上独一无二最美丽最致命的光彩,燃不尽的青春,想想都可怕。他缓慢地温柔地把自己埋入那片光彩之中,内心一片明亮毫无羞愧。明台摇了摇腰,哑着嗓子催促道:“你倒是动呀。”明楼摁住他安抚道:“新学期开始了,我们要文明一点。”明台眨眨眼,一脸失落:“我一直以来都希望你对我不文明一点。”时常默默自省自己衣冠其外禽兽其中的明楼没想到自己在年轻人眼里竟还算个斯文人,顿时斗志倍增。





又一年过去,他们饭桌上总算没有再少人,倒是比各种名头的纪念日更值得庆祝。明台被他下了大决心送去国外进修,电话渐渐由一天三个变作了三天一个,最近有时一周也讲不到一次;小孩子必经的一个过程嘛,不要人为干预比较好。这当然是官方说辞。私底下,诚实来说,他已是思念万分。



聚会结束,那边大概是早上。明台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就着这份心血来潮,明楼有意说道:“一礼拜没说上话,我还以为小少爷另觅新欢了呢。”明台没怎么变,晨光里笑容清爽,宛若新花:“是,是,隔壁系的教授,魅力四射,我想申请转专业了,您准吗。”明楼有些后悔挑起话题,明知不是真的,语气里还是捎上些酸意:“噢,叫什么啊,多大年纪,我有机会去拜会拜会。”



一串笑声传来,明台在镜头前晃了晃转移到手上的戒指:“已婚之人,路过而已。”见明楼眉眼舒展,又严肃补充一句:“你不许路过,看看都不许,知道吗。”



明楼感到了暂别的大半年来难得的轻松敞亮,连声应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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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欺世盗名

01

 

烈日当头。当王天风牵着明台,从天津路老咖啡馆的残垣断壁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时候,明楼没从兜里拿出来的那只手已经摁在了保险上,随时准备把这个老不修一枪崩进阵亡将士名录。他的副官在后面一边冲着对面半个副手都没带还一脸悠闲的那位爷使眼色,一边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一遍遍跟他复习休战条例。

 

『看他一个人在广场那边玩儿,就把他带我那去待了会儿。』

 

他把手一放,明台熟门熟路地跃下了几级残破的台阶,几步就蹦进了明楼怀里。王天风看着瞬间被捞起来团进那件他看不顺眼的军大衣的小身影,似笑非笑地说:

 

『放着小孩子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管,心可真大。』

 

明楼酝酿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他平生最不屑一顾的一声:哼。

 

 

2139年的一天,当明台回忆起这段往事,和那天一样炽烈的日光正在他脚边不安分地翻涌,看着就热;他望着头顶上墙皮斑驳的半块天花板,光裸柔韧的背骨在空气里抽出一条完整的、光滑的、力度刚好的曲线,一阵战栗顺着脊柱冲上云霄,在几近峰顶的时候停了下来。明楼发现他又开始走神,毫不留情地抬手朝他屁股上来了一下:“想什么呢你。”

 

明台低头眨了眨眼。他的睫毛汗湿,眼眸流光,看起来既潮湿又柔软,有种无害的可爱。然而他内心尚余清醒,更清楚此时实话实说的下场。毕竟明楼是个男人(在他有限的性认知里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分心),而王天风又是明楼毫无道理地极度厌恶着的一个人。

 

“鸽子。”

 

他不算敷衍地用力动了动腰,惹得明楼手里一紧,又把他掐出好几个印子。

 

“馋了?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

 

明台不再搭话,专心地摇晃起身体。鸽子肯定是早没有了,至少上海境内肯定是找不到的。想吃的话,得去乡下黑市碰运气,不像以前人民广场那一带遍地都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开始打仗以后,偶尔也见得到那么几只,凭着小动物的那种本能记忆在面目全非的废墟里不死心地觅食。它们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给它们撒食的人自己都已经吃不饱,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在某一天会成为别人的一线生机。

 

城市建筑毁坏殆尽,倒是缓解了热岛效应。天是没有过去那么热了,空气里的废料味儿换成了烟尘、血肉和腐草的气息,倒有点蛮荒的浪漫。他一边默默数着拍子控制节奏,一边看着汗水从自己身上渡流到明楼身上,一点一点爬过那些狰狞的、顽固的、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伤后护理而分外深刻、甚至很多已经记不起来历的伤疤,盘踞在明楼的身躯上,这副——已不似他一般青春逼人却仍然健壮迷人的身体——内心涌起一阵近乎虚荣的满足,终于高潮来袭。

 

 

『你可真厉害。』

 

他那时候还太小,尸体这种东西在那些年头又是司空见惯,已经没法让他再有太大感触。让他感到新奇的是眼前男人的出手不凡。这么准又这么利落,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做出了了结,一粒子弹也不会浪费。

 

『想学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对方脚边正一探一探地啄食着地面的鸽子身上。然后就是眼前的男人嘴上那片形状整齐、修葺仔细的小胡子,其登峰造极的艺术性实在引起了他莫大的好奇。

 

『你叫什么?』

 

他说了一个名字。那是他的旧名字,绣在他曾经随身携带的一块丝绸手帕上。后来,随着那块手帕的丢失,这个名字也就湮没在了废墟和战火之中,再也无迹可寻。于是明楼又给他起了个名字。年长日久之中,因为不再有用,渐渐地,他也就把原本的姓名遗忘了。

 

『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玩儿,被人拐走也不知道。你家里人呢?』

『哥哥。』

『在哪?』

 

他抬头四顾,冲一个方向指了指。王天风笑了笑,又问:

 

『你哥哥叫什么?』

 

他于是说了明楼的名字。王天风愣了一下,很快神色如常:

 

『我带你去找他。』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过来,那天,如果不是王天风的出现,自己早已在这乱世之中不知所踪,也就再也不可能再见到明楼,见到他喜欢的日出,还有那些鸽子。但这件事他一直没跟明楼说。就像他也从来没跟明楼提起很多其他事情一样。人都应该有秘密,包括他这样的小混蛋。

 

 

02

 

2139年,明台16岁。这就是说,距离明楼捡到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11年,四舍五入就好像人的半辈子。11年的时间把天灾引起的国际争端变成了内斗,最后彻底沦为了人民自救运动。货币如草纸,油米靠特供。新来的兵蛋问长官你结过婚吗,明楼说离了。又问长官那你有孩子吗,明楼说没了。当他问起长官那你没打仗以前是干什么的时候,明楼说你是哪个连调过来的,给老子退货。

 

明楼始终觉得自己还坐在政府办公楼搞经济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么粗鲁易怒和没耐心。那时的他谈吐优雅、品味高尚,成日被书香和浮华巧妙地包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三天没洗的衬衫还可以翻过来再穿三天。都是陨石、政客还有那个小冤家害的。他想。前两者害他离开了附庸风雅的生活,而后者,则从根本上毁灭了他淡泊的灵魂。

 

晚上9点,被暴晒了一天的地面余热未散。曾经辉煌如火的城市万籁俱寂,只有大大小小的战坑里自然形成的小水塘传来两栖生物求偶的协奏。没有了建筑物的遮蔽,夜空明朗许多,肉眼可见的星群就在天幕中自在地闪烁。明楼站在基地门口远远望去,战壕中有个红色的小火星一明一暗,鬼鬼祟祟。他于是大喝一声:小兔崽子!只见那个火星哧溜一下跌落下去,随即传来一声变了调的惨叫。

等他走近,基地夜岗那边漏过来的一点点灯光里,明台正蹲在坑道下面,捏着半截被土糊掉了的烟头一脸幽怨地瞪着他。

再不济也得找讲究。他慷慨地笑了笑,伸手往衣袋里摸烟盒。明台伸手来拿被他一翻手腕晃过,抽出一支直接叼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在对方愈发委屈的目光中掏出火柴——哧——点上,吸一口,烟头飞速而响亮地燃出一圈撩人的火红。他把这支烟的第一口含在嘴里,一倾身摁着明台的后脑嘴对嘴渡过去。

战时稀缺品的绝妙滋味在唇舌之间黏稠地流连。空气和呼吸都越来越湿。这个小色胚,对乌糟糟的事情总是无师自通,等他发现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背着他偷偷洗掉了多少内裤。当年副官问他捡回来是当儿子还是当弟弟,他心想不都一样吗,小猫崽养大了还能变狼不成。

明台确实没变成狼,毕竟一头狼并不会这么费心劳神。对明台来说,事情就简单多了。明楼就是他全部世界观的最终来源。经济史,国际法(已失效),战时条约,厄尔尼诺,帕格尼尼,伯里曼,枪械保养,吉普车维修,家居植物栽培,等等等等,在这个纷乱滑稽的世道里每一样有用和没用的东西,多多少少让生死之外的那些时光不那么难以打发。好几年前大剧院还没被完全炸毁的时候,他在剧院残留的半个舞台上教明台跳舞;尽管对方东扭西歪脚步凌乱、转一圈就扬起木头地板上一片尘沙,他还是从中觅得一小片令人怀念的安宁。现在好了,一切都灰飞烟灭——那井井有条、光辉空洞的万事万物,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些自由,时间,还有眼前这个精美绝伦的小怪物。明台站没站相地扒着他的腰,原本交握在一起的手也悄悄绕到他背后,随着脚步一下一下轻轻挠着他的肩胛,一边发出一种像野兽吃饱以后就开始考虑其他生存要事的呼噜声一样没脸没皮的响动。空袭来临的时候剧院里肯定还有人在排练。他看了看散落一地的剧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很好。明台这年刚好也14岁。剧本被烧焦了一部分,但并不妨碍他亲力亲为教授表演基础。小家伙台词读得颠三倒四,还擅自把主角二人姓名偷梁换柱,最后躺在各种意义上都一片狼藉的幕布里热烈地哭喘着他的名字,他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扬手冲着那瓣白嫩屁股火辣辣地来了一下,一脸正色道:没大没小,喊哥。

 

 

03

 

谁也不知道明台打哪里来。他生于繁华,长于乱世,但凡有记忆留存的人生里,几乎每一秒都充斥着明楼的存在。这个人教他使枪用刀、埋雷狙击,教他刑侦拷问、心理分析,教他战场急救和床上政治,也教他「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在别人眼里智极似妖、呼风唤雨的明楼,除了没赶上给他把屎把尿吹汤喂水,几乎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明长官是个从容的唯物主义者,从不怨天尤人怪国家,凡事总能客观分析、理智归纳,首先从自身内部找原因,唯一改不掉的习惯是平均每三十天就要向身边的人抱怨一遍说:啊呀喂早知道捡回个祖宗,那天就直接倒车走掉好了。

 

得益于他们那个还没毕业就被打包送去了军校的半吊子工程师自行组装的三号发电机的运行稳定,基地里奇迹般地有了热水澡可洗;尽管限量供应,在整个战区都已经是极其崇高的存在。虽然早已克服了对铁皮桶的心理障碍,他偶尔还是会怀念一下自己浴室里那个法国进口的猫脚浴缸。他眼看着明台像只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小狗一样快乐地搓着澡,内心忽然无比慈爱:苦了孩子了,总比站河里用凿眼儿钢盔洗淋浴要好。这虽然被纳入了最坏的考虑,实际上从未发生。他到底是个讲究人。满脑袋土和血被捡到的明台当时身上就穿着很考究的小西装,内衬绸缎马甲,还有配套的西装短裤,连袜子也是用男孩子专有的那种袜带吊起来挂牢,服帖又仔细,非富即贵——几乎一下就勾起明楼心中对过往美好生活的可耻怀恋。不过那身衣服实在扎眼,明台长得又快,很快就没了用处。工厂解散,店铺歇业,到处乱糟糟,往往很难找到成长期的小孩可以穿的东西;他去黑市淘枪火和药品的时候就四下里让人打听童装买卖,搞得那阵子各种想象力丰富的流言四起。有几年战事吃紧,交通封锁,实在连钱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明台就只能穿明楼的衣服。每次看着明台被过长的裤腿绊个跟头或是被不合身的袖管挂在了什么地方,他就会在内心深刻痛斥战争的罪恶无情,并且希望天上来个雷劈死那些国难当头趁机锁路劫道、连几件娃娃衣服都不放过的山匪贼子。

 

明台脑瓜很灵光,学什么都快。当他刚能够写几个字的时候,明楼就开始教他抄寻人启事。性别,年龄,走失时的身高,相貌特点,衣着,随身物品,一样一样写得巨细无遗极有条理,如果明台真的还有家人存活,必定有迹可循。他抄得烦了,当然要问明楼这是什么东西干嘛用的,明楼实话实说:“给你找爸妈。”明台一脸惊讶:“为什么要找爸妈。”明楼用一种看傻儿子的目光无奈地鞭笞着他:“人都有爸妈,你也有。”彼时已然对遇到明楼之前的幼年生涯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的明台的三观瞬间受到了冲击:“原来我真不是你生的啊?”且不说这种不靠谱的谣言来源为何,发觉自己的美好人品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莫须有非议的明楼所采取的第一项有效措施,就是捡起棍棒教育的光荣旗杆,啪啪挥舞在少不经事脑补多的小明台的屁股上。

 

2141年冬至这一天,明楼的大万年历表上显示出一个和谐的月相。临时政府拿下了南方最后一城,谈判也终于到了只是走走形式的地步。作为回稳的表率,上海开始部分恢复供水供电,战时电台不分昼夜地播报着“和平在即,曙光终现”的电文。明台左边脑门儿刚换了新的纱布,白花花一片在明楼眼前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明楼看不下去的时候就一把捏着他的后衣领拎上车,一路秃噜秃噜开到电视塔遗址看江水。明台踩着车顶往上爬,因为一边眼睛还蒙着有点视差没站稳,明楼眼疾手快地扶住,手上一用力把他推上那块视野良好的小高地。

江水滔滔,不知来去几许家国情仇。明楼点了支烟,望着小家伙日益卓绝的身姿,一阵说不上来由的情绪袭来,既不是欢欣也不是惆怅,但只与眼下有关;他轻轻闭上眼睛,任江风吹拂,一颗心魂飘飘荡荡仿佛有所归依。

 

“等他们把墨盒淘回来,抽空把你那寻人启事再印个百八十张去贴。”

“哦。”

 

远处,河道重新通航后的第一批邮轮正缓缓驶来。没见过海船的明台好奇地起身张望,在浩瀚的风里站直了背脊,仿佛一棵灼灼新生的白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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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少 爷

我15岁时,第一次来到上海,由城里的亲戚介绍,去服侍一位演戏的先生。下了船,舅舅牵着我去剧院后台见他。灯红酒绿的街巷,花枝招展的人群,让彼时还是个乡下孩子的我眼花缭乱,不知所从。舅舅领着我走到化妆室门口,嘱咐我等着;他刚要去敲门,门从里面被撞开来,差点把他掀了个跟头。一个男人从里面跌跌撞撞地退出来,门里头,一个清亮的声音大声叱责着:“什么破玩意,下三滥的东西,给多少钱也不演。叫他们滚!”

衣着体面的男人一面擦着汗陪不是,一面东张西望。舅舅摁着我的脑袋,赶忙地向他哈腰问候:“李经理,这是我们老家的孩子,来伺候少爷的。”对方瞥我一眼,语气很是不屑:“又送来个小赤佬?不知能坚持多久。”我偷偷往门里张望,瞬时被那华美的装潢、耀眼的灯光和满房间放也放不下的鲜花所震慑,脚步都僵硬了起来。

“少爷,这是我外甥。亲外甥。刚从乡下上来,是个老实孩子,以后就任您使唤了。”

我被舅舅领着走进去。刚才还在大发雷霆的人十分年轻,甚至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正懒懒地倚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还未脱下的精美戏服反射着水晶灯细密的光芒,细致的面容则被映得分外清澈,白如透光。他心不在焉,拨弄着桌上那些闪闪发亮的花、礼物盒子、香烟和戒指什么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落到我身上;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先生,痴痴盯着镜子目不转睛,直到舅舅敲了我一记头皮,才低下头去。我听他轻笑一声,淡淡说了句:“噢,多大啦。来给我点根烟。”

我来上海的第一天,舅舅教我:以后见了老板,要叫“少爷”。


由舅舅的话里我晓得了少爷姓黎。但旁人都只唤他少爷,我也并不可能去打听他名叫什么。他和剧院里其他演戏的人显然不是一路,不仅仅因为他出奇地骄傲跋扈或是特别受欢迎,来看戏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是为了给他花钱,更因为他实际上是位真正的世家少爷,听说还留过洋。舅舅嘱咐我,要听少爷的话,进门要给少爷拿帽子和衣服,和少爷说话不能抬头看,站在门口等少爷的时候要低头望脚尖,走在少爷后面则要隔开五步远,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少爷很爱干净,又特别注意打扮,身上总有香水的气味。我跟在他后面,那香味不太浓,也不太淡,我就知道我和他的距离恰恰好,不近也不远。

少爷长得好,学问好,又是舞台明星,自然是招人喜欢的。但他并不是对谁都有笑脸,性情也像个小囡阴晴不定,一会儿还开开心心地喝茶闲谈,一会儿的功夫,可能就要摔东西骂人。我自小木讷,长到七八岁才开口,就是人家来搭话,我也未必多说一个字;家里原本还担心我不懂做人,讨不了城里老板的好,少爷却好像很中意我这一点,还向人夸我听话老实,懂得做事。少爷每天除了演戏,就要和不同的官老爷、官夫人们来来往往,打牌谈天,在舞池里拥着小姐太太们,那一派聪颖和风流,整个上海滩仿佛没有他哄不开心的人。然而私底下,他又非常安静,有时盯着剧本一看好几个小时,饭都不想着吃,有时就一个人在屋里抽烟,时而敲铃喊我送酒上去,和平常那个喜爱热闹的少爷判若两人。他的品味很好,在外头就罢了,在自己家里从不听那些流行于舞场牌厅的靡靡艳曲,而是专爱放些优美复杂的西洋乐。我虽然对洋曲一无所知,但很喜欢在留声机的伴奏中伺候他洗漱、穿衣、装袖扣、系领带,为他打理好头发,再把擦好的皮鞋送到他脚边换上。他待我很是大方,除了在乡下人看来已经十分不薄的工钱,高兴的时候,还会塞给我零花钱、小零食、小玩意什么的,甚至遣人给我量了尺寸、做了好几身衣服。男孩子窜个子时候长得快,很耗料子,他就笑着扯扯我的衣服说:“再过两年,要比我高了。”

有一次,我堂哥受我母亲之托,给我送了篮鸡蛋来。路途拥挤,一路车船过来,已碎了不少。我在后面口捧着一塌糊涂的篮子和堂哥说话,少爷敲铃找不着我,在屋里绕了一圈,见我在后门口,便喊我一声;我赶忙回头答应,一边匆匆地和堂哥道别。舅舅早和我说过城里的规矩,下人的亲戚是不能进到屋里来。堂哥探头探脑张望一阵,看着少爷向里走的背影,他压低声音,神情很是奇怪:“你伺候的是不是别人养的小白脸啊?”我吓了一跳,但是嘴太笨回不出话来,他更是讳莫如深:“年纪那么轻,还住这么漂亮的小洋楼,不是人家养的是什么?”我极不愿搭理他,赶忙回身进了屋,正遇上少爷。少爷看见篮子上的粗布遮盖下头露出几个鸡蛋,笑着说:“噢哟,乡下送来的?给我煎几个来吃。”看着他俊俏如玉的面容,和气的微笑,这么地漂亮这么地好,我脑海里却反复飘荡起刚才堂哥的话,顿时又急又恼又无可诉说,竟哇啦一声哭了起来,生生把少爷吓了一跳,

少爷问:“那是你亲戚?”我抹着眼泪点点头。他又问:“你哥哥?”我摇头哽咽道:“是堂哥。我家里我最大。”
少爷了然似的摸摸我的头:“你是想家了。”他摸出自己的手绢给我擦了擦脸,柔声说道:“过两天你回家看看你家里人。”我赶忙摇头,他又说:“我给你放假,不扣你工钱,别怕。”
我心中又酸又甜又难为情,默默低下头。他轻笑道:“原来你是家里的哥哥。我也有个哥哥。”
我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家里的事,周遭的人似乎也对他的家事一无所知,但少爷并未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只是催促我快去厨房。

少爷朋友众多,却从不把人往家里带。我每日在各种地方等待少爷从门里出来,但进得他那栋私宅大门的,却从未有外人。直到那天,我本来要出门去取少爷的新戏服,半路想起前一天少爷那件沾了咖啡渍的衬衫洗过之后还有些痕迹,少爷极喜欢这一件,要他丢掉他会不高兴,于是我想着趁少爷不穿拿去再洗一遍。正在衣柜里翻找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少爷最厌恶别人不经允许进他的房间,我一想到这点,身子竟鬼使神差地钻进了衣柜里。幸好少爷衣柜很大,只为了装他那些一个月不能穿重样的各色衣物,装下一个当时已经接近成年的我也不是难事。我心里只盼着少爷快些出去,没想到外头响起了第二个声音:

“你上次搜集到的情报很重要,组织已经部署好了应对计划……辛苦你了。”

我没听过这个声音。醇厚、沉着,少爷的各色朋友里,我不记得有这么稳重的人。想起之前堂哥那无端端的猜测,我心里又是一阵发紧。

“明长官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表彰下属而已吗。”

是少爷在说话。我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你说呢?”

那话中带笑,却令我脊背发凉。我听到了少爷一声低吟,然后是重物倒在床上的声音。我实在忍不住,便从柜门的缝隙中偷偷向外张望。虽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也能发现那男人身躯高大,相貌端正,不像为非作歹之人。然而不一会儿,少爷的衣服已被尽数剥去,连裤子都没有放过,雪白的背脊没有一点余肉,瘦长的双腿温顺地曲起,即便在他人热烈的亲吻和抚摸下发出声声绵软的呻吟,我仍然觉得少爷像一只纯白的蝴蝶落在床上,落在那人怀里。

少爷被摁倒在了我每周精心为他洗晒打理的床褥上。我在黑暗中被莫名的悲伤和恐惧扼住了脖子,几乎就要窒息。

“哥哥,快点,快要我……快要明台……”

我从没听过少爷这样带着泣音的哀求。紧接着,他就在男人的粗喘中爆发出了说不清是疼痛还是快乐的叫声。我拼命地捂住了耳朵,滚热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下。
他的声音是那样美丽而煽情,比起平时他与那些红男绿女巧妙周旋的时候,比起他在舞台上动情投入地念诵台词的时候,都要动人一百倍,一千倍,或者,根本无法比较,那些沉迷表象的权贵们也好,痴迷于他光芒万丈的表演的观众们也好,永远都不可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明台,明台……”

那个人反复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明台,是哥哥对不起你……”
“啊、……你没有…对不起谁…慢,慢点……”
“最不应该被卷进来的就是你……我就不应该让你回国来!”
“啊、别…这么动……求求你哥哥,我难受……”
“答应我…这次的任务完成之后,你就,离开上海…再也别回来!”
“不要,你慢一点…好疼,哥哥……我疼!!”

少爷哭了起来。我只听他在舞台上哭过,尽管那是真的眼泪,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哭。但此时此刻,他竟在床上哭得几乎不能自己,话都被哽咽得说不完整。他们之间没有再发生什么清晰的对话,我只听见少爷的哭声、喊声和求饶声被一下一下撞得支离破碎,最后湮没在了一片激切而模糊的爱语中,再无踪迹可循。



三天后,上海几乎所有报纸的头条,都被某政府要员在剧院被暗杀的新闻所占据。人们表面嘘叹,私下则多在猜测行凶者的身份。然而这一切于我,从来没有什么干系。不管上海滩上谁死谁活,我的工作就只是侍奉少爷,听他的话,让他舒服,让他开心。

这一天在火车站,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到明先生。我认出他的声音,但直觉促使我缄默不语。少爷有点感冒,用围巾捂着半张脸坐在头等车厢里向外张望,明先生一回头看他,他就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人家跟我讲,明先生是上海的重要人物,重要到我这样的乡下孩子一辈子也不可能理解的地步。我低下头看着鞋尖,就像第一天来到这个城市时被教导的那样,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会记进心里。我庆幸自己不识字,话又少,人也不伶俐,不然的话,未必能留在少爷身边。

去苏州的火车就要开了。明先生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很和气地说道:“我看出来,你是个老实孩子。去了那边,你也要替我细心照顾明台,知道吗?他可是我的宝贝。”

明先生喊他作“明台”。我想起少爷说自己有个哥哥,这般看来,竟是不假。
那为什么外人都以为少爷姓黎呢?他到底是黎少爷,还是明少爷呢?

我不知真相如何。我这辈子只晓得,那肯定不是我可以去深究的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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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碟中谍蓝光删减片段

一个没头没尾的现代特工AU

导演说我们是搞谍战的,才不是黄色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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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PEN▽

【楼台】微小小小小说:永无乡





半梦不醒的时候,10岁的明台啪嗒啪嗒跑进来扑到他膝上。哦原来还在巴黎。他把书和茶杯推得远一点,任由小东西爬上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哥哥,法文老师说我是黑头发的彼得潘,那是谁呀?”明楼把他从沙发扶手上抱到腿上,道:“噢,你很小的时候,有天晚上不知哪里飞来一个迷路的小仙子,跟个昏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一边飞还一边唰啦啦撒金粉,金粉掉到你身上你就飞了起来,从二楼飞到一楼又从厨房飞到我书房,把什么花瓶吊灯碰得叮当乱响吓坏人,捉也捉不住……”



明台听得目瞪口呆:“后来呢?”

“后来那只小仙女说要带你去原始丛林找什么美人鱼,打什么海盗,我一气之下拿个苍蝇拍……”

“唉呀!”



明台吓得赶忙捂住眼睛,好像要哭出来:



“那我现在怎么飞不了呢?”

“谁说飞不了?”




哇呀呀呀呀,他伸长手臂举着弟弟在半空里转来转去,一圈又一圈。



只要你别长大,想飞多久都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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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描写练习:宝贝

现实主义描写:



明楼把手机落在他这儿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这天他挨了顿训,没心情献跑腿殷勤。话说回来,明明连虹膜扫描都进入了民用时代,这年头到底是什么人还在用数字密码啊——试了试本人生日,否。试了试自己生日,哦哟。对话界面仿佛静止在了争吵爆发的那一瞬。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对的部分还是占得少了一点。他点开自己头像,又戳进自己相册,最上面一张照片,是某个伏案工作的安静侧影,沉着又迷人,不知让他偷偷梦了多少年。






第二天,对着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宝贝”二字,一头雾水的明楼陷入了“接还是不接”的千古抉择之中。





浪漫主义描写:



“冷吗?”接机的友人问他。异乡的语言柔声细气,语调婉转,客气非常。他笑着摇摇头。围巾颜色有些不相衬的守旧,却也映得他愈发面色青春,佼然如火。上头残留些许他没用过的香水,仿佛远隔十数小时飞行的故乡、连同登机之前那个沉厚的拥抱仍与他紧紧相随。那时明楼贴在他耳边说了些话,嘴唇翕动之间,炽热的气息几乎就要咬住他的耳朵,害得他哪一句都没听清;直到从行李中摸出一双外皮内毛的保暖手套,手指触到里面夹着的纸条拿出来一看:“给我的宝贝。”意识到明楼说的是“我的”而不是我们的,哥哥的,或是其他什么的,明台悄悄地——悄悄地把自己蜷成一团,就这一句,异国他乡再也没有了寒风呼啸白雪纷飞,唯独这一句,让他心里开满了诗。





魔幻现实主义:



“我把他送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让他——”



明楼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手心里张牙舞爪的小东西,尽力保持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继续说道:



“不是为了让他把自己变成虫子的。”

“作为上阶魔法师兼资深教授,你应该也很清楚,被变形咒反噬也是偶尔会发生的事……还有,这是蝎子。”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你说的反噬指的是小数点后面8位的几率吗?贵校大可以把这条加进明年的入学条款里。”

“令弟在没有教员在场的情况下私自使用未经认证的自创咒语,变成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

“你是说他自作自受你们没有一点儿监管责任?”

“这么理解也成。”

“王天风你混账!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混账!蛮不讲理!”

“把我弟弟还来!”

“不就在你手心里吗!别捏他小心他蛰你!可凶了!”

“放心他不敢!把魔药学和咒语学管事的都给我叫来!”

“叫过了,屁用没有!你还不如试试偏方!”

“偏方?”

“你记不记得我们那届的草药学老师被变成青蛙的时候……”

“……我拒绝。”

“你确定?这可是你弟弟。”

“…………”

“你也不想趴在你手上参加毕业典礼吧。”

“…………当然不想。可这……”

“干嘛那么纠结?不就几句话的事儿。”

“说得轻巧,换你对天大喊三声‘不变回来今晚就吃你好吗宝贝!’试试?!”





科幻系:



即便能够在微秒之间以精密数据洞悉一切,有些东西仍然不是电子元件构成的灵魂可以掌控的。这是明楼在人类危亡之际选择机体化之前写进著作里的结语。在那之后,人类第一颗有记录的周期彗星又扫过地球33次之多却始终没有撞上来,他也终于放弃了挣扎,打消了和所有人一起玩儿完的美丽愿景;毕竟当一个人的意识在不断更新换代的高仿真身躯里“运行”了那么久,当属于人类的那些原始本能和后天脾性全都被消磨殆尽而你的死亡申请又迟迟不能通过,理由还是什么狗屁的“不能让人类智慧和勇气的杰出代表就此陨落”云云,一套官腔只字未改给你打还回来上千次,任何人都会陷入这种绝望的。不过他始终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万幸的是,意识数字化技术在明台的原生肉体机能停止运作之前,已经通过了技术安全测试,虽然彼时由于技术不成熟而只能把最基本的生存记忆进行保存转化,他依然为能够与弟弟进行最简单最寻常的对话而感到万分欣慰。更何况,他心里永远的小家伙,每天早晨都会被他的声纹启动密码逗得开心不已:“早安,宝贝。”





悲剧结尾:



翻云覆雨一夜之后,当明台喜滋滋地穿着昨晚喊他宝贝的人的衬衫从卧房里晃出来的时候,看见明楼正把前两天抱回来的小狗崽抱在手里逗着玩儿;本想趁机从后头抱上去黏糊一番尽一尽义务,却听得明楼哄那小畜生道:“饿了吗宝贝儿唉再汪一个我听听”,气得转身噔噔噔走掉了。





喜剧结尾:



后来明楼解释说,那小东西原来的主人给它起的名字就叫宝贝儿。不过现在已经改成狗蛋了,你就别计较了。明台被他抱起来亲了亲,竟然也就消了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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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面教材

半夜乱写

不要计较细节

没什么必然联系的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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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饲犬指南




他去同学家里打牌,同学妹妹摁着新抱来的小狗崽的脖子,指着沙发上一滩水迹笑骂道:“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小东西呜哩呜哩地叫唤,屁股上挨了小姐娇娇软软的两巴掌,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有,只一个劲地摇尾巴。

他没来由一阵脸红,扭过头假装咳嗽,心虚之下出错了牌,急忙认输回家。



晚上,他回忆起这天一早虚虚落在屁股上的那几下,床单上那一片旖旎的潮泞,仔细想想,连床都不是自己的——那温热的手掌和滚烫的呼吸,还有化在耳边那一句:“是不是你干的,嗯?”



早知道这样,连床单也不给他洗,是不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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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描写练习:玫瑰



现实主义:



平心而论,现在的小姑娘是没有以前那么好哄了。要是放在他中学那会儿,变玫瑰这招可是一放一个准;所谓的漏网之鱼,这许多年来也只有那么一个而已。



“不错,可以出师了。”



从弟弟中接过那鲜艳欲滴的深红花朵,他发现茎秆上的锐刺已经被小心地除去,正如自己此刻的心。




浪漫主义:



过后想起来,其实事情远没有那么复杂。想让一朵玫瑰永远不得盛开,只要把他的双手折断、双脚捆死、双眼封存、嘴唇缝牢然后埋进怀里就可以了。他会给予他每一次呼吸,就像夜给予早晨露水,风给予春天生命,月亮给予大海潮汐。就算会被恨也没关系,不如说假如能狠狠地把他恨上一辈子,那就最好不过——至少在给明台买那一趟沪港航班的机票之前,这一切都还并未为时过晚。




魔幻现实主义:



现在问题来了。谁都没有教过他,被玫瑰花刺扎到一下就忽然变得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弟弟,到底要喂什么来养活。




印象派:



和姐姐的想法不同,他其实不介意小孩子穿得花里胡哨一点。毕竟弟弟都长成那样,灰布粗衣也遮掩不了的光华璀璨,锋芒毕露些反倒叫人不敢轻犯。明台胸口的玫瑰是他亲手别上去的。当炽烈浓艳的花瓣把本就精美的面容映得愈发如梦似幻,他有了一瞬的犹豫:究竟是放他出去为害人间好,还是把他押回自己书房去背拉丁情诗好呢。




科幻系:



“大哥你知道吗,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可能还存在着无数个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宇宙,在其他世界里的你有可能不是我哥哥,而是我的……咦你手上的玫瑰哪来的?我明明还没……”

“编码0920号宇宙来的那个你十分钟前塞给我的。”

“?!?!”




悲剧结尾:



曾几何时早已习惯旁人诧异的目光。只是在偶尔有人问起为什么要在扫墓时候带这么艳的花的时候,他就会淡淡笑道:“我弟弟不喜欢白玫瑰。”




喜剧结尾:



曾几何时早已习惯旁人诧异的目光。只是他到现在也搞不明白,抱着99朵红玫瑰站在闹市中心这种匪夷所思的接头方式,到底是组织上头的意思,还是明台那混小子故意想出来折腾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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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苏】微小小小小说:旷世杰作诞生史(crossover)

简直是孩子写作业需要监督的状态,又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夜晚

再次感谢谢谢老蔺老苏一家门倾情客串,谢谢谢谢,下次保证不虐你们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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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瓶中仙(crossover)



明台到了特别皮的一个年纪,闯祸的次数比吃饭还多,每天给哥哥四处追着揍屁股,积累了不少逃跑路线和藏匿经验。这天他躲在明家搁没处放的古董的仓库里,迟迟等不到明楼的车子出门上班,开始无聊地东摸西蹭;顺着梯子往架子上面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东西,眼看着直直地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他想着“这下完了”,没想到那东西落在地上完好无损。他捡起来一看,白玉瓶身上头单单绘着一支工笔白梅,出落不俗。



“真好看。”

“小公子谬赞。”



明台吓得跌坐在地。



“谁!谁在说话!”

“敝姓梅,唤我苏先生就好了。”



完全没有余裕去思考姓梅却要人家喊苏先生是什么逻辑的明台丢下瓶子连连后退。



“妖!”

“正是。”

“别吃我!”

“好,不吃。”

“侬想哪能!”

“想答谢小公子方才一摔,解了我身上咒法。”

“谢我?”

“小公子有何愿望,不妨道来,说上三个,或能实现一二。”

“我我我我我就想让哥哥别揍我!”

“这有何难。”




这天,明楼过了晚饭才回来。明台心惊胆战地躲在被窝里,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身后的床褥往下陷。



“我问过了,是隔壁班那个小瘪三先欺负女小囡你才动的手,不怪你。”



温暖的大手摸了摸他的背,又往他被窝里塞了几颗糖。

闻一闻,是巧克力。



“下来吃饭吧,给你留了鸽子汤。”



一个吻隔着被子印在他头发上。





“你可太厉害了!”



夜里,他抱紧瓶子,如获至宝地说道。



“小公子还有什么愿望?”

“我……我想以后变得像大哥那么厉害,我就能帮他做事,他也不用那么忙了……噢,还要和他一样高!让他不好再把我拎起来!我又不是小狗!”

“这也容易。来日方长,小公子就等着瞧吧。还有一个呢?”

“这……我还没想好,我能先留着么?”

“无妨,待小公子想好之时,我会再来。”



话毕,年年岁岁过去,那瓶子果真未再发一言。家事变迁之中,这个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宝贝,也无声无息地匿失了。

它去了哪儿呢?那究竟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还是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幼年时代,一个奇异的梦呢?谁也不晓得。




不过,他后来果然长得和明楼一样高。大哥再也不能把他拎起来揍了。

濒死的幻觉之中,一个声音在喋喋不休地问:明楼到底是谁?他是不是你的上线?……





「最后一愿,可想好了?」

“想好了。”

「尽管说来。」

“我大哥说,只要活下去,他就原谅我……我答应他了。”

「必不让小公子失约。」






.完.







老苏是建国以前成的精,不要举报他。



半夜乱写,不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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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一见钟情兼顷刻失恋记




过生日,家长买了8层大蛋糕和很苦很苦的巧克力。他拿起来一块,家长说:“别吃,买错了。”



他疑心是家长买来自己吃的,后来还是偷偷尝了一口——那悲伤可怖的滋味,简直瞬间杀死满嘴的味觉。



过了几年,他看见家长的女朋友,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就躲到家长身后去。不过事实证明什么都没能长久,甜蜜的童年和美艳的女人,不外如是。



直到女朋友死在了面前,谁也没编出一句感慨,也没人再淋雨。他去家长书房,对方正拆开一盒外文装帧的巧克力;他目不转睛盯着那至纯的黑色,回忆起那种摧毁舌蕾的威力,不由自主地咽了咽。



家长看看他,笑着抽出一片咬在嘴里:自己来拿。





(百分之一百的可可,究竟是什么味道?)




(爱情又是什么味道?)





他醒过来,梦里的自己一侧眉梢有条疤又好像没有,助理在休息室外敲门道:醒醒,那位老师来啦。他揉揉眼睛,用方言拖长了声音说噢——来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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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普世价值




长到了7岁半,终于有一天早上,明台不满地戳着自己刚被亲亲过的脸颊向着哥哥说道:不对,不是这里。明楼脖子一沉被拽下去,然后嘴唇中央被印了个牛奶味儿的吻。情窦初开浅尝情爱的小鬼们敢做敢为也不过如此。自己这众星捧月有求必得的弟弟,多少还更坦率些。

毋需旁人指点他也暗觉不妙,于是第二天开始的上学告别再不包括这一项流程。不仅如此,还顺带克扣了每天的晚安吻。他仔细整理了明台能够接触到的各类画本书刊,又疑心是受了文娱节目里那些卿卿爱爱的影响,直叹现在的孩子,唉呀呀哪能办呀。



明台上了中学,明楼由国外兜一圈回来,大方地和家里坦白了取向。姐姐当他受了西方怪异思潮的荼毒,悔不当初不该把他送去那些乌糟之地;打过骂过禁闭关过,被强制送医的前天晚上明楼原本打算翻窗出逃,不料阿姐推门而入痛心疾首地与他约法三章:第一不能对外公开损了家族名声,第二不结婚可以但绝不能把人往家里带,第三要是敢带坏弟弟就打断你所有的腿。明楼一脸感动连连点头,抱住泣不成声的家姐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绑成救生绳的床单和窗帘布往书桌底下踹。



又过了不多年,他理所当然地——又挨了一顿打。虽然老大不小了还被家长拿鸡毛掸子揍根本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他心中仍然涌出了一种罪恶的、得逞的、臭不要脸的甜蜜。明楼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他搂紧他来之不易、独一无二的小玫瑰,扪心自问道。诗里说的,春风吹过了樱桃,我要对你做这做那。风里有赴汤蹈火的爱的味道,而爱情又是那么喧嚣,连良心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



明台从他怀里抬起脸,小心而又渴望地问道。



“你可以亲上一万年。”



他终于可以把自己的嘴唇送给他。把一切都送给他。最好、最美也最不需要后世评说的一切,全都给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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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思 凡




有一年,苏州本家有个不远的亲戚家里做寿,明楼带他去听堂会。三折过后,寿星遣人送了戏单上楼来,请大少爷点一出爱听的。明楼正给被花生酥末儿呛到的明台喂水,接过来,也不看,只把戏单搁到怀里的小祖宗眼皮底下道:“小少爷想听什么?”明台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字也不认一个,抬眼望望他,伸出指头随手戳了一行。明楼一笑:“好,就听白娘娘。”




「青儿,妳看那只小船上,坐着一个郎君……」




台上旦角儿莲步轻摇,水袖委婉,这一折还未到武戏,明台听得无聊,扭着身子要下地;明楼摁住他,又安抚似的轻轻拍他背脊;才子佳人的唱段,向来不是明楼属意,这天不知怎么,竟是心情很好似的,贴在他耳边轻声跟念道:



“……风流俊雅,十分可爱,若能与他了却夙缘,不柱我下山一场辛苦。”



热热闹闹的日子,观众的目光都落在戏台上头,这柔声细语的一句,仿佛只唱给小家伙一个儿听。明台眯了眯眼,安分下来,抬头冲着哥哥下颌吧唧亲了一口。




「我心想.愿把誓盟深讲,怎能够双双比翼同效鸾凰.咦.细思之恐佳人不允,使我彷惶。」



那日一场听下来,年幼的明台只记得那身势伶俐的青衣贴旦儿一时挥舞拂尘、一时又自半空中接过双棍缭乱翻飞、好不潇洒,还有那台上轰然炸开的烟火,令他当真以为是蛇娘子的法术而兴奋不已。等到他懂得去追究什么鸳鸯折颈、负情堪恨,十数年过去,却也没人再带他去听白蛇传了。





“别这么麻烦,随便吃点就行了。”



明台不理他,全神贯注手里的物事。明楼走过去,眼见明台娇养到大的细白十指与一团团淋漓模糊的血肉纠缠在一道,心里一阵酸痛;从后头抱住了已与他一头高的弟弟,怀里曾经熟悉的身骨因着这几年的风风雨雨而不复从前健硕活力,给他忽然一搂,竟撞出一声低吟来。



昏仄的小厨房里,只有顶上一盏黄灯,将无言立着的二人映出几道淡影紧紧交叠。黄昏正落,窗外是最最平凡的人间景色。家家户户炊生烟起,只听得有谁还流离在恍惚紫陌之中,遥遥唱道:




「解铃须用系铃人,又向红尘走一巡。识取魔皈原是道,两忘魔道便成真。……」





“明台。”



他一声一声,也不管回不回应,只低低地唤。



“明台,你恨不恨大哥。”



明台默默洗净了手,回身去抱他,却只笑不答。



“大哥那么远来看我,今天招待一道西湖蛇羹。”



明楼一愣,伸手刮他鼻子:



“瞎讲,西湖哪来的这道菜?”

“眼前不就是了?”



成年许久的人,眼里为何还能闪烁如此的纯真狡黠。他经年累月苦苦思恋的身躯在臂弯里轻轻颤抖,却并不抗拒他。他的手指和嘴唇,从温热到炽热,终于散落在夕阳沉没前这半刻的天光里。








『大哥大哥,白天烧香时候那和尚说什么了?』

『小孩子家不懂。』

『你说了我不就懂了嘛!他是不是劝你出家啊?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出家要剃光头发,还要在脑袋上烧两串香洞,你不怕?』

『大哥先剃!不怕!』

『你小子。别想了,佛门不收我。』

『为什么?』

『说是我尚有一桩尘缘未了。』

『尘缘?什么尘缘?是不是你前世在洞中修炼千年,出山险遭杀身之祸,幸好遇到一个牧童……』

『你哪儿看的小人书,背得倒熟。』

『说嘛!』

『困觉!』

『困觉算什么尘缘!』

『和你困觉还不是尘缘?』

『啊?』







.完.





叹世人尽被情牵挽,酿多少纷纷恩怨,何不向西湖试看那塔势凌空夕照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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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微小小小小说:蓝色不生死恋





平均每年声称要离家出走3次、实践离家出走不到0.5次的明台,消失在家人视线中的时长达到了具有历史意义的72小时。



大姐已经哭得肝肠寸断。阿诚每隔20分钟和警局联络一次。阿香失魂落魄地把糖醋小排烧成了盐焗骨肉连心。就连上个月明台从同学那抱回来的狗都忘了啃明楼的拖鞋,耷拉着耳朵趴在门口,窗户外边一只麻雀飞过都能引得小畜生激动地吠上半天。



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勒索电话。纸条上的鬼画符是某人亲笔。千真万确地没有良心。



明楼气得偏头疼都感觉不到了。本想吩咐阿诚停了明台的副卡逼他回家,又怕小家伙真的流落街头;没想到三天过去查不到挥霍成性的明小少爷半宗刷卡记录,恐怕是临时投靠了什么狐朋狗友。明楼极不情愿地拨通了王老师的电话,对方听闻事情原委,拐弯抹角地把明楼的教育方针里外嘲讽一通,最后撂下句“不知道,不在我这”就挂了他电话,简直可恶至极。




“你说,你是不是又骂他了!”

“大姐,我怎么会……”

“那你说说看,他为什么留字条说‘我走了,别找我,特别是大哥’?!”

“我……”




——我哪知道?



他委屈地想。







明楼在某个匿名租赁的公寓门口找到了那辆扎眼的太子车。



小东西眼睛红红的,抛兄弃姐浪荡在外看来是没睡好,还算有点良知。




“这次又怎么了?”

“哥,我不能在家里待了。”

“噢,又闯祸了?”

“嗯。”

“怎么了,跟我说说。”



他伸手温柔地揽住对方的肩。明台似是慌张一颤,一瞬想退避却又不舍地倚过来,磨磨蹭蹭地把指尖送进他手心里:



“我,我呢,不想当你弟弟了。”



明楼一阵头晕:



“那——你想当什么?”



他没听见回答,只感到嘴边一热,香甜柔软的触感一扫而过;见他没反应,又不甘心地干脆补了一下在嘴唇中央。



“我错了,你别讨厌我,我以后不去找你就是了。”



聪明漂亮的大男孩子在他面前垂下眼睑,自觉又贪恋地把手指慢慢抽回去,内疚得简直要哭出来。

这几秒种的长度仿佛宇宙爆炸膨胀又完全萎缩至不存在那么抽象。在他们的手完全地分开之前,明楼叹道:



“就因为这个啊。”



感觉没有受到应有重视的明台不开心地抬起头,动作过猛导致眼泪水啪嗒一记掉到明楼锃亮的皮鞋尖上。

当了他二十几年家长的人郑重地把他的手重新握回手里:



“我没跟你讲,你不是我们家亲生的。”

“……………………啊?”

“你是大姐和我在马路上捡到的。不过你那时候太小,长大了就忘记了。后来怕你东想西想,就干脆不跟你讲了。”

“……………………啊?”

“是真的。”




他当然藏了一半私心没有讲。明台一脸的蒙圈也让长久以来独自挣扎的他很是解脱。毕竟如果,只是如果,在某个有待商榷但未尝全无可能的将来,在他们万一真的冲破心障行其苟且的时候,对方的淫声浪语中夹上一句“唉呀喂阿哥你轻点”的话,他为人兄长近廿年的良心,多少也是会有点点过意不去的你说是伐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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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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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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