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人格爆発：永生之酒

脫 軌

[0回]

澤田綱吉趴在被初春午後的陽光浸得暖軟的辦公桌上。
空氣裏的塵埃一跳一跳地旋轉飛舞著，細小安靜的韻律，飄落到光潔厚實的木質上。
一摞又一摞文件沉默得仿佛冰山。
他在睡夢中輕輕皺起了眉，留長的髮絲乖順地披搭在肩膀上一起一伏；細軟的髮綫，有著純淨溫潤的可可深褐。


牽扯起神經痛的夢裏他狠狠地回憶起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當他還有著純真到愚蠢的面容的那個年紀，眼前是一大片蒼白到模糊的天花板，冷洌清?的陽光充填了整個視野；一切，一切，一切都是那麽晃眼，包括對方漆?制服披著下的白襯衫，眼角的餘光裏一瞬閃過紅底?字的臂章……懦弱和委屈的潮氣一下佈滿雙眼。
『敢哭的話……』
絕對壓迫性的語尾沒有把整句帶出，卻一點沒有減輕效果；他只好努力睜大眼睛讓咸澀苦楚的鹽水混合物在眼眶裏來回打轉而不至於滑落臉頰。脅迫者輕輕勾起一個習慣性的嘲弄的笑，伸手扯鬆了自己打理得的無比整齊服帖的領帶。


那種害怕從沒有停止過。

雲雀恭彌。


澤田綱吉每次當面稱呼雲雀的時候都不可避免地從心底顫抖一下於是難以把那個其實很簡單的發音吐送流利，結結巴巴舌頭打結仿佛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那個名字說完。

『雲、雲雀學長……』

恭恭敬敬，惶惶恐恐，坐立不安，察言觀色。雲雀曾評價綱吉說他是一個軟弱的食草動物，那麽這就好像面對猛獸時本能的懼怕反應。他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直直走了過去。

雲雀恭彌並不是單用冷酷原則來製造沒水準的強悍表象的人。他會笑，會打招呼，甚至會報以一定程度的關切，但是就是這樣才更令人不寒而慄——至少對於綱吉來説是這樣。不過他最慶幸的是這個人對自己以下的弱者完全沒有興趣，令在各種標準的弱者中也絕對是排名墊底的他倍感欣慰。可是好可怕的是，從他第一次被叫進風紀委員會專用接待室算起的兩個月后他就和那個在很多領域的強者中絕對排名領先的傢伙在委員長禦用沙發上擁抱接吻到忘乎所以了。
真是好可怕。很多年之後他每每想起這一樁荒唐，都禁不住要打上好幾個冷顫。

雲雀有一次大發慈悲地扔給他一個解釋說，因爲他結結巴巴叫他『雲雀學長』的時候那一副沒用的可憐相令他很有滿足感。綱吉當即用“你絕對是個活生生的惡魔”的眼神不可理喻地望著他。

『——你有本事，叫我的名看看。』

食草動物立刻換上“你還是殺了我好了”的眼神，同時下意識地後退再後退縮起身子躲得遠遠。惡鬼委員長漂亮細長並且在某些角度看來有些邪魅的眼睛在他身上淡淡掃過，如預料般見到對方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一樣的神態，惡意並且滿意地牽起嘴角微笑起來。


等到綱吉不再那麽害怕他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很多事以後了。雲雀對於那種莫名其妙據説很有某种殺傷力的哀求眼神有著十足十的抵抗力，但他最後還是自己戴上了那枚曾經被他乾乾脆脆地拒絕說“我不要”到終于“無論如何已經屬於自己的”戒指。當然戴和不戴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只是那天早上年輕的十代首領像見了鬼一樣盯著他的手的樣子，非常，非常有趣。
他想如果自己現在遵從所謂的儀式也就是像其他守護者一樣執起那只的手親吻那枚首領戒指的話，小動物的表情可能會比這個有趣上一千倍……不過最後他只是非常好心地在心裏稍微構想了一下，並沒有付諸實際行動——因爲如果那傢伙驚嚇到吐血那就麻煩了。他想。


自己的和別人的血氣充塞鼻腔，雲雀扶著幾乎脫臼的肩膀試著站起來，卻立刻因爲重心不穩而跌坐回去。他估算著這回肋骨斷裂的數目，一邊看著剛才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人轉過身慢慢走近。灼熱而純淨的火焰被使用者一點一點自行收斂下來，熊熊火光的背景配上屍山看來有如?幫電影場景般血腥的完滿。

『別亂動，已經叫了醫護班。』
『……多事。』

挂上無奈的苦笑，綱吉乾脆在他旁邊坐下來。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深棕色的眼睛裏倒影著漫天明亮火光，一明一暗一閃一爍。

『……雲雀學長。』


雲雀很是訝異地轉過頭看著他，他的確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拘謹中夾雜敬畏、充滿禮節意味的呼喚。綱吉的聲音如以往一般缺乏自信地又輕又軟，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地吐出這個稱謂。明明應該已經被挖掘並訓練得徹底的BOSS氣質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家庭教師看到了可能會恨鐵不成鋼地再賞他兩槍吧。
雲雀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抑制從深深的心底泛上來的笑意。又懷念，又厭惡，又鄙夷，又沉迷……那種奇異的感情在體内一再叫囂著要衝破界限逾越規則，有著把冷冰冰硬邦邦的石頭心臟也啃噬到千瘡百孔的氣勢。


我就喜歡你叫我名字的蠢樣。那麽害怕，那麽惶恐，還有卑微的崇慕。
——令我不能自拔。



綱吉是被冰冷如刀的目光注視給凍醒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擡起頭，一下看到雲雀正一動不動杵在他?大的辦公桌前面無表情地瞪著他，於是很失體統地驚叫一聲直起身子，頭撞在柔軟的椅子靠背上。
雲雀習慣了一般沒有反應。手上的戒指在煦暖的陽光裏明燦燦，閃亮亮。

『要睡去隔壁床上睡。』
『歡迎回來……』

深淺不同的微笑揚起，一直一直湮沒到彼此的視線裏。
Too late.Too late.Too late.
你是越軌的共犯。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