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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人格爆発:永生之酒

而他却在这样的诅咒之中,依然怀抱着被爱的渴望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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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禮尊] 獅 子 牡 丹



記住。世上最美麗的東西,也永遠最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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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

       丹








那時的宗像大約也才十三四歲罷。當他在京都最好的學塾裡第一次看見那個頂著頭異國毛色的小子,坐在靠著窗戶的桌子後面托著面頰發呆,連學塾先生走到跟前也毫不在意地大聲呵欠,引得其他孩子紛紛側目;老師掛不住面子地假咳一聲,他才扭過頭來瞥了一眼安靜站在教室前方的陌生臉孔,慢悠悠眨了眨眼睛,神情惺忪仿佛還在夢裡:啊?…這誰?



“這位是新來的同學。”



老師用著京都特有的語調簡略地說明,一邊扭過身向立在講臺邊的他點點頭,示意他介紹自己。



他也倒不是非要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性格,但眼前幾乎露骨地把「老子沒興趣」給寫在臉上的紅毛不知為何就是讓他變得不太愉快。



“敝姓宗像。宗像禮司。”

“哈,你是江戶來的啊。”



——第一句話就是這樣了。對於剛剛因為父親職務的調動而隨家搬遷到這裡的宗像來說,能在異鄉語音的包圍下聽見一個熟悉的語調,著實是各種混亂和不習慣的數天以來鮮少值得欣慰的事之一;再加上,仍用江戶來稱呼新都城的人,總給他一種奇怪的親近感——如果忽略掉那張臉上百無聊賴的表情的話。



於是宗像穿過一層層複雜和好奇的目光,不慌不忙走到那人側邊的空桌子坐下。注意到對方桌板底下散漫無章的坐姿,他忍不住又皺了皺眉。



“名字。”

“…什麽?”

“您的名字。”

“啊?”

“您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理應回禮才是。”

“你這麼說,不是該向全班一個個問過來嗎?”



對方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最終還是回道:



“……周防。”



宗像微微偏過頭,語氣緩和起來:



“名呢?”

“尊(みこと)。”

“呵,”



他推推眼鏡,淡笑道:



“女人一樣。”

“……你,”

“怎樣?”

“…………有種極了。”

“哼。”



不再理會可想而知已經豎起毛來的鄰座,他扭過頭直直看向前面的講桌。





幾乎從第一眼起,他就認定對方是與自己處處合不來的人。



也並不是針鋒相對的意思。只是對三不五時無理缺席、好容易來了卻帶了一身與年齡不相稱的氣味的人,他實在想像不出什麽顧節守禮的生活。好像總是欠著覺一樣,公然地在課堂上打哈欠,卻又正是老師拿他沒法子的那種人——據風言風語裡說,因為家裡是不能惹的人,所以學塾里的先生,向來地聽之任之罷了。但除此之外,也有半數傳言,說的是些帶著不小的惡意胡亂評價的話,他皺皺眉頭,一向只當是沒聽見。

儘管只是不相熟的人,他也沒興趣探聽些不上檯面的事。



令他稍感輕鬆的是,周防是個寡言的人。他雖然還算能夠平常地待人接物,但不論多久總覺得和此處格格不入。鄰桌從不會找他沒完沒了地說話,反倒是件欣慰的事。但奇怪的是周防功課還不錯,甚至可以說,比大多數人都要好些;按周防的說法,『這種東西看看書就會了,誰都行吧』——當然不是了。雖然有點對不起那些從不在上課睡覺、甚至每天早課都比別人先到的人,但在聽到周防這樣不耐煩地應付別人時,宗像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笑了。



困擾他的不過是鄰桌同學糟糕的作息和粗魯的處世之道。



——曾經,是這樣想的。




之後的某天,要說全是巧合,也不盡然。



只怪他多瞥一眼。





那天本該是徑直去書局的,只是在半路上見著了周防——不太尋常的樣子。不是平日在學堂裡百無聊賴、洋洋散散的樣子,那時的周防,像加緊腳步跑在叢林裡的野獸,提防著身邊每棵擦身的樹木,不小心抬頭望見他,隨即眉頭緊蹙、移開眼睛,一偏身子鑽進人群裡。



宗像卻沒法當做沒看見。

人潮攢動,他卻沒有看漏對方轉身時、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觸目的紅色。





“蠢貨!跟來幹什麼。”



被猛地按在不認識的幽暗巷子的牆壁上,他在周防的聲音裡恢復視野;壓低的嗓音聽起來像雨前的遠雷,醞釀著某種爆發。

有生以來從未被這樣罵過的宗像,不知為何因這突然的無禮變得饒有興味起來。



“我迷路了。”

“……啊?”

“在跟著您一路亂逛的時候。”

“我什麼時候叫你跟著我了?”



言語糾纏的當口,另一頭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由遠及近。瞬時,周防將手伸向懷襟中——由狹窄的巷頂上投下的光線中,從宗像的角度,可以得見那是一柄刀——而他沒有拔出來,而是在迅速地瞥了一眼宗像之後,狠狠歎了一聲、一把抓著他往巷子更深處跑去。




愈往深處,愈是不同世界。




當宗像幾乎是眼花繚亂地、一路被那燈紅酒綠的浮華景象所深深震撼,衣著華美的遊女撐著豔麗的紙傘成群結隊地擦身而過,一闋又一闋的紅柵欄裡,濃妝豔抹的娼婦們在紙扇背後對他送來招徠的媚笑。熙熙攘攘的街巷不像是官府管轄著的地界,卻出奇地熱鬧,菸館、賭坊、妓院和酒肆門前各自掛著標誌鮮明的燈籠,嫖客酒客、市井流氓、鬼鬼祟祟的地痞竊賊和衣著體面看來有些身份的人混雜通行在同一條街上,他只管被周防一聲不響拉著向前走,也不知自己是身處何時何地、有沒有得路回去了。




“——這兒,”



不知走了許久,周防停在一道與方才艷俗熱鬧的街巷有些格格不入的古樸圍牆面前。



“上來。”



說著,已經踏著壘在牆根的磚堆,兩步翻上了墻,又回身趴在牆頭對他說道。

宗像抬頭看他。



“哼……要我拉你一把?”

“不必勞煩。”



周防那好像料定了他上不去似的嘲弄微笑,僵在宗像以幾乎同樣的利落動作越過牆頭的瞬間。



“……嚯,看不出來。”

“呵。”



因為擊敗了那種顯而易見的偏見而感到莫名愉快的宗像,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圍牆後頭,果不其然是座大宅子。周防緊捉著他的手,挑沒人的路徑快步走到宅院深處一面廂房門前才停下;甫一開門、不等他開口,周防已經將他一把拖進去、一腳絆倒後摔在地上緊緊按著。



“你練過嗎?”

“什麽?”

“劍之類的。”

“…看得出來嗎。”

“手。”

“手…?”



也許是從握刀的關節處摸得見的薄繭上得知?他很久沒向人提起過這事。父親似乎認為兒子們已不需要那種過時的技藝,加上私人的佩刀漸漸地被官府禁止,早幾年就不讓他碰了。

一邊驚訝於對方慵懶外表下的敏銳,他隱約地有點高興。



——誒,不是高興的時候。



“你看到多少了?”

“…看到什麽?”

“別裝蒜。”

“我——只看到這個。”



這樣說著,他把眼睛移向對方仍在向下淌著血、卻絲毫不在乎疼痛似的緊緊壓著他的手臂上。周防一愣,然後才終於發現那傷口似的,又盯著他看了會兒,看起來詫異極了。



“不儘快止血的話……”

“誒,這不用你管。”

“和什麽人結怨了嗎?”

“也不用你管。你怎麼這麼多問題?換我問你了。……啊,你叫什麼來著。”

“……連別人的名字都沒記住就這樣把無辜的人壓在地上嗎,周防尊。”

“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鄰座的人叫什麽我還是記得住的。況且,這是您自己告訴我的。”

“啊是嗎……你倒挺能說的啊,小白臉。”



當他差不多因為姿勢的問題而開始感到呼吸粗重、並且厭煩於這種毫無建樹的你來我往時,門由外頭被拉開了;周防警覺地再度將手伸向懷裡,在看清來人後鬆了口氣。

打開門的人,是看來比他們大上好幾歲的年輕男子,高挑之餘非常英俊;看見房裡的情景後面露驚訝,但注意力首先還是被尊受傷的手給吸引過去。



“誒!受傷了怎麼不先叫我……”

“草薙,外頭怎麼樣了。”

“唔,一共就三人,讓小子們逮個正著,沒幾下就招了。”

“哼……這回又是哪邊的。”



那人猶豫地看了仍被按在地上、但卻沒有掙扎跡象的宗像,對周防苦笑著說道:



“你先放開人家呀……今日怎麼還帶了個人回來,是哪裡劫來的少爺?”



周防不屑地哼了一聲,終於從他身上讓開。

恢復自由的宗像,倒也不怨聲載道什麽,不慌不忙地坐到一邊,仔細地整理起衣著。周防斜眼瞧他,似乎感到好笑般地牽起嘴角,空氣裡那劍拔弩張的氣氛消散了不少。



“說是從外頭雇的。不過只是打手,沒抓到緊要的。”

“…是嗎。那賞點錢放了得了。”

“妥了。”



似乎並不在意有個外人在場似的談論起一些聽起來就不太該外傳的事情的兩人,在宗像看來,仿佛是在很遠很遠處說著異國的語言,與他全不相干似的;被叫做草薙的男人對他微微點頭表示友好,走進來關了門,撩起尊的衣袖,仔細查看後便從房間一角的櫥裡取出白布帶、藥酒等物,開始給周防包扎。



“還好只是劃了個口子,沒傷到裡頭……像上回那樣的話,又三個月不能動了。”

“哼。”

“忍著點。”



周防出奇地能忍。

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卻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似的,似乎這樣的傷痛不過家常,明明是危險到了極點的情況,連眉毛也不抬,只在用藥酒洗傷口的時候發出了些許可以稱之為疼痛的聲音,看得宗像內心緊抽,大氣也出不得了。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被對方有點不耐煩的聲音撞回來的宗像發覺自己的失態,急忙掩著嘴咳了聲。



因為酒精刺激傷口而咬緊嘴唇的周防,一面草草應付草薙的柔聲的嘮叨,一面也悄悄地轉過眼珠看他。



——又是那種氣味。

菸草,酒和藥,以及不知名的迷魅香氣,像是剛才穿過的煙柳街市中,不經意沾染在袖口的一點脂粉,又像是醉醉沉沉的夜裡落在枕邊的一句夢話。



弄不清那究竟是他對自己所不瞭解的周防尊產生的偏見似的幻覺,還是真有其物了。






那天回去得很晚。周防倒沒有把他丟在人生地不熟的街裡找不著出路,而是遣了草薙一直將他送到外頭認識的路上;臨分別時,草薙禮貌地詢問了他的姓名。



“噢……您是那家的,失敬了。”



與不講究禮數的周防不同,草薙是個能用婉轉的京都敬語說出些能說服人的話來的人。



“今天是我們少爺給您添麻煩了,可以的話,隔日就請當什麽也沒發生過罷。”



這樣懇切囑託完的草薙,行過禮後便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事實是,不是他刻意要去記得,而是周防本身的存在,時時不讓他忘得掉。



他們之間,有什麽不一樣了。






“誒,你怎麼每天看來很無聊的樣。”

“…………您是在,對我說話嗎?”

“嘖,除了你還有誰?真是廢話。”



當周防撐著半邊臉頰這樣問的時候,宗像回頭在教室裡望了一圈,一放課便走得精光的室內,確實也沒有其他人逗留。

他詫異地考慮起自己該怎麼回應這番突然的搭話。

周防看起來剛睡醒。自然的,他都已經在桌上換著姿勢趴了大半天——真不懂這人晚上都在做什麽……宗像及時制止自己做過多無聊的猜測。他看了看對方在寒冬時節仍大喇喇從寬敞敞的衣服裡露出來的胸口和手臂,心想這個人是不是特別地火熱,全然不怕冷的模樣。



“——看起來無聊的,是您吧。”

“哈。”

“傷,已經沒事了嗎。”

“…啊?”

“手臂。”

“……噢,你還記得啊,那個。”



周防臉上顯出誠實的意外之情。



“……謝了。”

“何來謝意?”

“你沒有到處亂說。”

“…那倒是不用客氣。”



空氣沉默下來。

窗外又飄起雪。



“還在做危險的事嗎。”

“……啊?”

“就像上次那樣。”

“你能不能別用敬語了?聽著怪難受的。”

“我要怎樣說話,是我的自由吧。”

“呵,這不就好多了。”

“…………”

“你怕嗎?”

“什麽?”



那個逆著光的、輕描淡寫卻有如攝魄的笑容,令宗像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想看嗎?”



周防湊近的時候,他差點撞落了桌上的書本。











——沒想到再次進入這個房間,會是因為這樣的緣由。




“那人是幾世幾代只做刺青的師傅,輕易見不到他,”



關上房門後拉著他坐下,周防難得自顧自地說著話。



這回好歹是從正門被帶進來的宗像不甚冷靜地聽著周防說話。也不知算不算不合時宜,聽見這樣距離他過於正統的生活有段距離的字眼,他想起在哪裡的閒話中聽過,江戶的妓女中時興用刺青這種東西來招攬客人的事。各式各樣,小的花和鳥,仕女,鬼神,或是更大膽些的,直接把春宮豔景紋在身上;當然他在門風嚴謹的自家向來是觸不著這等風流話題,多半——是在年輕躁動的男學生們中間無意聽來的罷。



——那,你也是其中之一嗎?他看著周防從衣襟和下擺的間隙露出來的皮膚,不由得口乾舌燥起來。

每每那些帶著幼稚青澀的討論在男孩子之間風生水起的時候,從來見不到周防的參與。不如這樣說:周防不和學塾裡其他人混在一起。



或許是幽暗的氣氛和房內各種看起來分明是大人用的物件的包圍使然,宗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忽然變得有些神秘的周防對他轉過身去:



“雖然只是勾了線,就先給你看罷。”



底衣隨著周防的語尾輕降到腰間,落成一疊,發出極細的衣料摩擦聲。

隨著眼前看見的圖景,宗像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竟咽不下呼吸,生生地滯在原地。




——獅子。




但,不僅僅是獅子而已。那由青線勾勒出來的形象,一顰一動比繪在紙上的還要細膩,運筆老道卻毫不沉悶,由鬃毛到獠牙再到高高揮舞的利爪,處處透著與周防本人一樣的熾熱和年輕,可以說是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雙眼睛,真如同活著一般,讓人覺得被那駕臨般的神色牢牢攫住,只消一眼,便再逃不開了。



受到這種前所未見的張揚之美的衝擊的宗像,愣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怎麼敢在自己身上弄這個?”

“有什麽不敢的?”

“很疼吧?”

“哈,這算什麽。”



因為他的驚詫而有些得意起來的周防,深冬臘月之中衣服就那樣掛在一邊,整個人傾到宗像面前,看來興致非凡:



“怎樣?”

“……厲害。”

“厲害極了?”

“厲害極了。”



他有些頭暈目眩,但還是誠懇地評價道。周防這才滿意地拉起衣服。



“但這還沒完成,要三年……”

“……那麼久的。”

“就因為厲害。”

“……”

“到了那時,還想看嗎?”

“想。”

“好極了。你這人還是有點讓人高興的地方麼。”

“……您不這樣誇我,我會更自在些。”

“哈……”





火就這樣燃起了。




頭一次地,他對家裡說了謊話,然後是更多的謊話,甚至和周防一起半日或成日地缺席,在下雪的日子裡像其他小孩子們一樣玩成一團然後一道被罵——當然之後草薙還是會在屋裡生起暖暖的火爐將他倆一起塞進被子,再差了廚房煮禦寒的湯過來;周防也會一點刀劍,在他們的宅院裡似乎是人人都用來傍身的東西,絲毫不用忌諱什麽而可以痛快地對練,也算是他諸事小心的生活裡頭難得的樂事。雖然對家裡總要用一個謊去圓另一個,穿幫時候免不了吃罵受罰,但——



『這算什麽。』



他在心裡把周防的這句話學來用用,頓時暢快了許多。








“快看!尊少爺的朋友來了。”

“呀,就是官家的那個?……”

“誒,真的……長得真好呀。”

“怎麼不把他帶來前院玩?”

“噓……過來了過來了,快讓開點。”




這天,他來的時候有些遲了,正是晚餐的光景;近來家裡的飯桌上,談的盡是兄長的仕途和婚事,有時兩件事奇怪地攙在一起,到底與他沒什麽相干,坐在那反倒平添了無聊。今日找了藉口溜過來,不想正是游女們上完妝、等候晚上宴席的空閒,聚在周防那說著笑著,看見他來,紛紛地交頭接耳,拿手和扇子掩著嘴,一個個地望著他笑。



在那些聽得清楚的竊竊私語中,宗像在門口猶豫著,不自在地看向一旁把酒端進來的草薙;對方低低笑著湊過來說,不要緊的,她們說什麼都不要理就罷了。



於是裡頭的笑聲愈發放肆起來。草薙回過頭說了句“都小心些,不要給宗像少爺添麻煩”後就忙別的去了;房裡有歌伎似的女人彈起了三味線,輕快中帶著妖嬈的調子,仿佛在鼓勵著他:快些進來。



他看到,周防就那樣,靜靜臥在屋子正中疊起好幾層的床褥上,仿佛周遭一切的歡聲笑語,都與他沒什麼干係。盛滿倦意的眼皮半撩著,衣服也不知怎穿的、一側的肩膀露出來大半,被子給踢成一團墊到腰下,枕頭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曲起來的大腿;見到他時,睡眼惺忪地朝著他笑笑,也不說話,不時地從娼女為他手執著的煙管裡啜上一口,煙霧繚繞,身周熱鬧非凡。



喉嚨莫名地熱起來。




“……周防。”



他儘量不顯露尷尬,輕輕喚道。

第一遍,沒有回應。他又試一遍,周防支起眼皮看他,慢悠悠地對他伸出手。



宗像愣了愣。



“你,不想回家,對吧。”



看來好像飄在夢裡的周防,第一次開口將他挽留:



“今晚……”



遊女們一時炸開的笑聲、說話聲此起彼伏,夾雜著細細的、歡樂的尖叫,像酒宴上隨著舞蹈身姿盈盈搖曳的燈火。



而他——沒有力量阻止自己落進那手中。







『劍,怎麼不練了。』

『…你喜歡嗎?』

『不喜歡。但和你很襯。』

『那,我就練罷。』

『宗像。』

『是?』

『喜歡什麽就去做,管別個怎麼說。』

『……那你喜歡什麽?周防。』

『我?菸,酒……還有那檔子事。』

『呵,真不知羞。』

『你一邊摸著哪兒說這話呢,宗像。』










大約到了遷至京都後的第二年年尾,父親也好,家裡頭的別人也好,都漸漸地少管他了;也不知是因為不知從何處隱約得知他與「某些人物」有了一層牽扯之後,已經放棄了原先的期許,還是覺得將精力用在長子身上更有價值。他在家族裡尋常地生活、在生人面前安安靜靜、在學塾裡也可以說是過得自在,只要是和周防有著來往的日子,一切都不再是食不知味。

慢慢地,就連半夜悄悄穿過漆黑的夜道溜回家裡、甚至偶然地因為一點點過頭的黏膩而夜不歸宿這種事,也變成了能夠自我寬解的存在。當他在這樣的纏綿快樂中越陷越深的時候,周防背後的刺青也秘密地、艱辛細密地日漸成型,不單單繪完了獅子,到了第二年,還加上了形狀細膩的牡丹花朵,雖然那時還不太懂得這樣幾乎是兩個極端的存在是如何能夠毫無隔閡地融在同一道圖景裡,但對於還是少年的宗像而言,只是那種張揚絢麗的美,就足以在心裡頭生生灼燒起來。



而周防,也確確實實地,灼燒著他。










“禮司,已給你安排好了,準備準備就留洋去罷。”




平淡無奇的一日,遠房的叔父來訪,帶來的,除了玲瑯滿目的西洋玩意,卻還有這樣一個突兀的安排。

說是突兀,也不全然如此——至少,坐在一旁的父親看來挺喜悅,連難得交談的兄長,也向他微笑著,令他震驚之餘,十分地不自在。




心裡亂成一團。

江戶和京都,說不上更喜歡哪裡,或是對哪一邊抱著討厭的心境;只要還在這個家裡,似乎到哪裡都差不多。他想像自己會尋常地走在被人安排好的路上,循規蹈矩地生活,安安逸逸地聊過餘生,活在哪裡都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



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只要周防還在,那他就不討厭活在這裡。




“誒!沒什麼怕的,現在有那樣志向的年輕人多得很……”



此時此刻,身體和嘴巴,被那些他不懂得也不想去探究的目光牢牢釘在原地,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周防、周防——』



心裡呐喊著的名字,像波濤洶湧之中最後的浮木。



『——我……』







第二日,周防卻沒去學塾。接下來一連四五天,身旁是空蕩蕩的桌子,令他愈發沮喪。家裡天天在催他準備出去的事項,弄得心煩意亂,好不容易在晚餐時得閒溜出來,直奔周防的房子,一路招呼也來不及和誰打,到了那扇門前。



還好——他想,周防還在這。還在他找得到的地方。



草薙剛好端著水盆走出來,看見他,有點驚訝他忽然的來訪,但隨即禮貌地將他讓了進去。



周防似乎又添了新的傷。房裡藥味和菸味沉沉的。



“來了啊。”

“嗯。……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都是些不成器的小嘍囉,只敢暗地裡使壞罷了。”

“那也得小心點。”

“哼。”

“……你最近,都沒來上課。”

“讀書也沒意思。我這幾天有些別的事,就不去了。”



周防輕輕淡淡地說道,一邊背對著他拉起衣服。櫻水紅的底衣,不是男人用的顏色,怕是隨手從前院的娼女們那披來的;但不知為何,任何的紅色在周防身上都會顯出一種特別的味道來,倒沒什麼合適不合適之說了。



“怎麼,想我?”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見他臉上的沉鬱神情,周防難得說起這種笑話。

而那衣襟上,清清楚楚還沾著一小片來路不明的胭脂。不小心瞥見的宗像,因為這分陌生的豔冶、以及每每進了那扇門之後便四處能感覺到的、那瀰漫在空氣裡的濃厚的大人風情,不由得微微面紅起來。



傳聞中、象徵著令人敬畏的權勢的獅子牡丹的一角,在裸露的肩胛處清晰可見。




“誒,你今天怎麼這個時辰過來……餓嗎?我叫人給你做點吃的端來。”



這樣說著的周防,將已經有些出神的宗像給拉了回來。



“啊、不用了……我有些事得和你說。”

“那你說罷。”



看著直直望向他、於搖曳燈火之中,靜靜等待著他說話的周防,宗像頓了頓,反倒有些緊張。

他挺直腰坐著,儘量不讓聲音顯得猶豫:



“……我要離開日本了。”



周防正拿起菸管的動作倏然停在原地,沒有出聲。

於是他鼓起勇氣,又說了一次。



“我要走了,周防。”



當對方終於回過頭來,他反倒有些莫名的懊悔,一種解釋不清的優柔迅速浸入周遭的空氣,使得他從舌尖到手指全都僵硬起來,原本準備好的話也都化在了肚裡。



“——去讀書?”

“嗯……可能要好幾年。”

“這樣。”



周防沒有什麽激烈反應、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平靜的樣子,倒是在宗像的意料之中。雖然,他對此不能說是完全沒有過些許不合時宜的期待,現在看來,的的確確不過是些一廂情願的幻念罷了。



他忍不住在內心嘲弄起自己來。



“什麼時候走?”

“…說是兩天後的票。”

“……這麼快。”

“抱歉,是家裡……忽然就……”

“那麼,後天。”

“什麽?”

“後天這時候,你來。”

“……周防,我…”

“不要廢話,來就是。”

“…真是個不講理的人……”



他無奈又妥協地笑著偏過身子,將手從周防脫了一半的衣服往裡探進去,對方卻忽然沒有了興致一般,敷衍地親過他之後就把他推開,起身喊了草薙說要準備出門,弄得他十分掃興。



臨走時,不知被周防低聲囑咐了什麽,草薙臉色變了變,將目光向他這邊投過來;但最後也沒有什麽表示,隨即恢復了平常的神色,只對他客氣地笑笑,躬身做了個請慢走的手勢。




隔了一天傍晚時,果然見到草薙在巷口等著他,只是神色有些說不出的奇怪。剛想問,卻被帶著急急地向周防家走,一邊囑咐他不要多說話。



“……都動作起來了。本不該在這時候讓您進出宅子的,但……誒,罷了。”



他想起前幾日他出入周防家時,周圍清楚可感的那些監探的目光,仿佛不怕他發現似的直直盯著,弄得他很不自在。



木屐在石板上匆匆踏過。掛著鮮豔燈籠的酒巷雖然還是一派熱熱鬧鬧、歡歌樂舞的模樣,但空氣中隱隱有什麽不一樣了,他也感覺得到。



——也不知周防怎麼樣了。他一面擔憂,一面已經被領到了往常相會的地方。




“還是那樣,進去之後,儘量不要隨意出來走動;今天您大可留得晚些,但別誤了明早的船……是明天,對吧?”



——大約是周防和他說了罷。

他點點頭。



草薙側身為他拉開門,將他讓了進去。




少見地,屋裡亮起了不少燈盞。取暖用的爐子靜靜燒著,空氣中瀰漫著藥和安神香混雜的味道,讓人有些氣悶。



周防就那樣在正中的褥上臥著,枕旁散放著菸具。聽到他進來,才慢慢支起身子,也不知睡了多久,疲倦的樣子令他有些不忍。



“又發燒了?喝過藥了沒……”



周防卻不理他的關切,一把將他拉到床褥上坐著。



“宗像,好好看著。”



這樣說著的人,在他面前轉過身。待他解開薄薄的睡衣、在他面前露出後背,宗像瞬時間看得心魂俱顫,全身的血都像要停下腳步一般,懸在了半空。



那是,只因為兩人之間一句玩笑似的允約,而在這些時日間目睹過甚至撫摸過、更加親密地觸接過的、被所謂正派人士視作危險和不祥之物、如今,有了自己的顏色,與之前相比,愈發鮮豔熱烈有如活物怒放在眼前精美圖景,攫走他的呼吸之聲。



“……周防,這…”




——獅子牡丹。



青的獸,紅的花。



人生裡再看不到第二件,這樣熾烈美麗的東西。




“我說過了,一定會讓你看的。”



周防回過頭來。大約是因為大面積的疼痛和失血而引起的低燒,堆在手邊的衣物上還沾染著點點血色,令宗像心頭緊收。然而周防自己卻全然不在意似的,將他拖入被子裡、曲起腿纏著他的腰、執拗地與他追逐起情慾來。那雙眼睛太熱太熱,像絕豔的火苗點燃他的魂魄。宗像最終顧不得對方還未褪的熱度,以雙臂緊緊攬住那火一樣的軀體將自己嵌進最深處,指尖用力陷入周防背上被萬萬千千細緻如水的針痕給密密佈滿的汗濕的皮肉,一邊低低沉吟著發洩出來。



“周防……我、”



他沒有說完。周防繞著他的脖子收緊手臂,毫無章法地啃咬他的嘴唇。

那微笑之中,存留著少年的輕狂,卻也溢出些許大人般沉浮於世的不羈。



“我一定回來。”



喘息著衝口而出的承諾,把宗像自己也嚇了一跳。



就連在得知被安排去留洋時,對父母和兄長,也未曾確實這樣表跡過。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被這樣的念頭給佔據,明明曾經那樣想逃離。




“哈……說什麼好聽的,你一旦去了那邊,就不想回來了。”

“…何來此說的。”

“聽說洋妞個個膚白如雪胸脯高挺,你去了以後,流連忘返,就再沒有回家的念頭了。”

“……我可不是你。”



他伸手將趴在褥面上抽菸的人攬到自己身上。周防扔了菸管,笑著磨蹭他。兩人這樣抱在一起又折騰了半宿。直到天濛濛亮、朝霞的嫣紅由臥房門外透進來,他在半夢之中,聽見遠處隱隱傳來汽笛的鳴響,忽而心裡一酸;懷中是這世上頂頂捨不得放手的人,酸甜苦澀,百般思緒湧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他閉著眼睛,昏沉之中好像身陷夢裡,收緊手臂在周防耳邊輕輕喃了句:請等著我。





等著我。





——然而,這一句話,究竟是要生來放浪不羈、最不愛拘束的人,等些什麽呢?



那時的宗像,自己也說不清。










他再回來時,已是三年過去。










明明是暮春的日子,天卻陰陰地下起了小雪。從下船到回家,坐在馬車裡頭看到的京都,是有了些改變;古樸城市中立起些新奇的招牌,越來越像江戶——當然,現在該叫東京了。就和那處一樣,街上滿是陌生的面目,更有些西洋臉孔混雜其中,於他來說倒也不算什麽。到家匆匆應付完接風之事,把外國帶回的禮物打點給家裡人,他穿起出門用的衣服,吩咐家僕晚飯不要等他。




“少爺這是要去哪裡?”



他詫異地頓下正穿上靴子的動作。



“怎麼了?你向來不問的。”



自小在他身邊的隨從跪在門廊上,低頭猶猶豫豫地搓著雙手,局促不安的樣子,引得原本就急於離家的宗像有些焦躁。



“有話便說吧。”



他催促道。



“如果、您是要去城東那位大老闆家……”



城東的宅院即周防家那座宅院。宗像皺起眉頭。對方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位少爺………在大前年…已經過身了。”




家僕顫著聲,低垂著的頭幾乎要埋到地板上。




宗像站在原地。




一時之間,什麽都聽不見了。



就好像那漫天漫地、悄然飄落的雪花,忽而帶走了世間一切的聲響。









“宗像少爺,您果然回來了。”



他在那扇門前站了許久,引得守門人紛紛側目,卻無人敢貿然上前搭話。忽而聽到熟悉的聲音,一轉頭,認出喚他的人是草薙出雲。



對方倒沒什麽改變,仍是那樣柔聲有禮地說話,只是面上帶著些許掩不去的疲憊;想來也知道,新家主的死,必定令整個家族承受重壓,作為周防最親近的家臣,更不用說了。



三年過去,這地處煙花柳巷和賭坊酒肆深處的神秘的大宅院周遭,沒有一個相熟的人,唯獨草薙,仍像從前那樣恭敬地將他迎進門去,卻沒有領到靈堂,而是一路帶去周防與他廝混著度過無數個年輕時日的廂房。



“尊當上家主後就不睡這間了,但一直留著您從前常來時的擺設。”



草薙親切地說道,流露出隱隱的懷念和欣慰之情。



宗像伸手,拂過被擦洗得乾乾淨淨、看得出來是一直有人仔細打點的紙門,內心被陣陣鈍痛席捲,渾渾噩噩不知說些什麼才好。草薙看出他沉沉的失落,也不多講話,只陪他那樣站著。



順著門外的雪光望進去,甚至可以看見周防那時用來止痛的煙具,仍整整齊齊地擺在屋子正中,仿佛在切切地等候著誰歸來一般。



宗像低下頭,握緊了懷裡藏著的東西。




“這個……原想給他的。”



在草薙的注視下,他打開外頭繪著洋畫、裝幀細緻的小盒子。



“啊呀,這就是西洋的火機嗎。”



草薙望著靜靜躺在深色絨布之中、那閃爍著漂亮的金屬光澤、表面雕繪著精美紋樣的小小物件,感慨道:



“尊要是知道您這樣念著他,一定很高興。”



他不說話。草薙頓了頓,又誠懇地說道:



“宗像少爺,您,真是極好的人。”



而這話,仿佛不僅僅說給他聽。





風起了。



他覺得心裡有淚,卻流不出來。




草薙慢慢告訴他,原來他說要離國的第二天,周防去找了那位刺青師傅,硬是要求提前給自己背後上彩墨;那位專給極道家主刺青的老人家難得生氣了,怪他年輕不要命,但最後沒拗過周防;原本要耗三年的刺青提前完成的事讓家裡頭其他候選人聞風而動,放出謠言說老爺從江戶接回來的庶出兒子圖謀奪位,私底下集結了不乾淨的人手、聯合外頭覬覦京都這塊地界的幫派,打算在新家主的繼承儀式前動手腳……




“尊原本不想攙和京都這邊的事,但……”



草薙苦笑著啜口菸:



“人世一遭,難免身不由己……宗像少爺也明白的吧。”



宗像心頭一噎。想起父親對他說的話,想起三年前兄長送他上船時那關切卻又歉疚的眼神,最終漸行漸遠;待他回到家裡,雙方竟恭敬得仿佛陌生人了。

可有可無的——陌生人。




“……雖然當時沒死,但和對方同歸於盡沒差別……熬了一陣不太好,我曾想給托人給您捎信的,但他非說不要……說是這時候把官家的少爺牽扯進來,人家家裡又不知要怎麼說了,而且您還得專心讀書嘛……他說…您要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不回來的話,也就……”



聽到這裡,已經有些站不住的宗像,腳底虛浮地向後退了兩步;草薙忙問他要不要緊,他扶著廊柱擺擺手,示意對方說下去。



“……那傷…刀口被動過手腳,連道上原本允了不再出山的醫生也請來,看了以後,搖搖頭說,儘早準備好棺木罷……”



“但憑著他自己來京都之後收服下來的人馬,還是把聯合作亂的、裡應外合的傢伙收拾了,雖然已傷得幾乎動不了,底下還是把他奉為堂堂正正的新家主……後來,葬儀也都按照該有的禮制,認真辦過。”



“……那時尊知道自己撐不過,最後連藥也不肯用了,我急起來的時候罵過他,但……他只說自己不後悔……最後那天的早上,他原本睡得沉沉,我們當他終於肯安靜修養了,誰知外頭忽然有輪船到港的汽笛聲音,他倏地醒過來,把我們嚇了一跳……”



“…對不住,宗像少爺……怕是讓您鬧心了…但……”



“我畢竟…只是待在門邊的人,您和我們少爺之間、允過什麽事情,說實話我是一概不知的……但我曉得您是情深意重的人,但凡有過什麽,能放下便放下吧……”



“誒,失禮了…我不該說這些的,但……看在他最後還喚過您名字的份上,希望您也過得好好的,別多記掛了。”






宗像靜靜立著。



他想起的,是周防那仿佛說著笑話、卻又隱隱吐露著期待的樣子,還有那時,曾輕輕摟著他用最輕最低的聲音說過的話:我也離開這個家,你也離開那個家,一起回去江戶……怎麼樣。



假如有勇氣斬斷那鏈子,去找找世上更廣闊的境地,又會如何。

假如那時回以周防的,不是踟躕的沉默,而是乾脆俐落的一句:好極了,走罷。



——那,又會如何呢。





“雖然本不該再叨擾的,但我還有一事……”

“客氣了,請說。”

“請問,那位先生——刺青的……”

“啊,你說三輪師傅。”

“噢…我倒不曉得他的名字,慚愧極了。”

“啊哈……他原本就不愛與外人來往,也不喜歡別人談論他的事,不奇怪的。”

“現在,能去拜訪他嗎?”

“啊……那您來晚了點。”



草薙一路將他送到門口,只是惋惜地笑,轉了轉煙管看向院子裡,白雪覆蓋的庭石旁邊,有極小的雀鳥還在厚厚的雪裡頭尋覓吃食。



“……這世上,怕是再沒有獅子牡丹了。”



他向著這個寒春裡霧白的天呼出一口菸,淡淡說道。









宗像離開之前,草薙說起自己不久也會離開京都,去著手海外的生意,不知以後還有沒有緣再見。宗像於是向他誠懇地鞠上一躬,是離別,也是感謝他從前的寬容和照料。



“哈哈……說什麼照料,我不過是寵著兩個孩子罷了,想來我也有錯的。”



草薙立在門前,對他擺著手笑笑,是道別的意思。就好像從前,那些他和周防一同放浪過後的深夜與清晨,體貼地將他從裡廂一直送到門口,囑咐他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時一樣。



除了草薙那因為種種變故、因為時過境遷而顯得有些疲憊的面容之外,一切如故——令他瞬時間分不清先前以後,只當眼前的光景,不過是他從那個沉沉鬱鬱的家裡脫逃而出、尋求濁濁浮世之中那唯一的迷人火光的夜晚之一罷了。



灼熱的幻覺拂過腦海,浸透四肢百骸:在這高牆背後的某個不起眼的房間,或是在屋瓦疊疊的房頂上,在那些歌伎和酒客歡聲笑語的隔牆,那頭豔紅似火的獅子,仍在那裡等著他。



——只等著他。











這天地之中,美麗的人,自有千般面孔,而我跋山涉水、閱雲無數,始終只記得你的眉目。



怎麼、你看。看什麽?那為誰盛開的嬌豔花朵之中,藏著誰的爪和牙。



誒。再看看。那是世上最粗最重的鎖鏈也牽不住的猛獸。




——就在我心裡,永遠地嘶吼罷。



















“早安。”

“歡迎光……誒呀呀,您又來了。”

“周防在嗎?”

“還真是死心眼哪……宗像先生。不管您來幾次也一樣的啦……尊說了不會給您上背,那就是沒得商量啦。”

“也不全是爲了這事來的……”

“是是是,不爲了刺青來店裡找他的人,嘛——每天都有那麼兩三個。”

“……那麼多嗎?”

“嘖嘖,要不就說什麼是爲了再看一眼他背上的‘那個’來的……”

“呵……”

“這都第幾回了?宗像先生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警視廳的長官紋什麽都不合適吧,傳出去多不像話。”

“您這樣認為,我也沒說的——那,今天也照常就好。”

“……誒誒,真沒法子。在二樓,去吧去吧。”

“多謝了,草薙先生。”

“把手機關掉哦,他還在工作呢。”

“好的。……啊,您的打火機很別致呢。”

“嗯?這個?誒嘿,有意思吧?新入手的,可是真正的古董噢,不是做成舊模樣的。”

“相當漂亮。應該是那時候的舶來品吧。”

“應該是吧,以前日本還不造這種東西呢……”







//.獅子牡丹.完.





Don't pray for it to rain, don't look to the sky

Hold me with your lonesome eyes

You slipped into my room in a simple disguise

Take me with your furtive eyes

I want... I wait for time to come my way again

Stay here, your sorrow's luring me in,

But does this sorrow ever end?

......

Your look of sorrow, it fills me with desire

My heart's on fire

Come here, come near me

There is no one like you

Let's burn up this room

......

I'm crazy for... what am i crazy f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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